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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PO文学 > 历史军事 > 玉中娇 > 玉中娇 第95节
  他早该察觉的……
  方柔那样害怕乘乘与他接触,不是因为怕他伤害裴昭和她的孩子,而是因为,她不敢让他发现乘乘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既气恼又不解,难道在方柔心中,他竟是这般冷血无情的疯子么?
  他心中遐思不断,乘乘拉着他的手,二人慢慢走回梨园巷。
  家就在前方,乘乘不断回眸,眼神闪烁。
  她忽而停了步子,满怀期盼地看向萧翊,试探着问:“翊叔,你今夜心情不好,不如我带你去看花灯吧?”
  萧翊牵着她的手,沉声笑:“乘乘,究竟是你带我,还是我带你?”
  乘乘狡黠一笑,被萧翊看破了心思,“现在天色晚了,河边人少,娘亲还没回家,咱们趁现在去玩会儿,不夜归,好不好?”
  萧翊怎会不允,当即点了点头,乘乘乐开了花,忙奔进屋里藏零食,再跑出院门,却见萧翊回眸望着巷口的方向。
  她循目望去,只见方柔提着一盏宫灯,缓步走进梨园巷。
  第80章
  ◎他想要的纠缠◎
  萧翊一时看得痴了。
  小巷各家都挂了灯笼, 方柔缓步往前,澄明的灯火映照在她的脸上,恬静温婉,如画如月。
  她抬眸, 瞧见站在屋外的萧翊。
  他今日只轮值不走镖, 难得穿了身材质好的月白常服, 乌发玉冠,长身玉立, 气质风雅非凡。
  乘乘埋身在萧翊之后,探出半个脑袋, 大人小孩儿的手牵在一起, 姿态彷如亲人。
  方柔步子一顿, 朱唇轻启。
  她方才婉拒了穆珩的好意,独自前去食楼接乘乘回家,到了杨楼街才知晓来迟一步。
  这便独自提了盏宫灯回梨园巷,本打算将灯送给乘乘看个欢喜,不料却瞧见萧翊和乘乘又阴差阳错凑在了一起。
  无论她多么不情愿,多么小心翼翼, 可她与萧翊之间, 总有那样多的巧合和牵绊。
  乘乘开心地朝她喊:“阿娘, 我和翊叔正打算去看花灯呢!”
  方柔猛然回过神,提步走向前, 沉声道:“乘乘,咱们该回家休息了。”
  乘乘不情愿:“可我跟翊叔说好了……他今日没有家人陪伴,怪可怜, 我都答应他了!”
  方柔心底一沉, 伸手拉起乘乘的胳膊, 催促道:“你听话,跟娘回家。”
  萧翊忽而拉住方柔的手腕,她一惊,忐忑地望着他,“你、你想做什么?”
  他沉声:“你今日若是累了,我可以带乘乘去,一定安全送她回来。若你愿意带她去,我便不去了,不让你为难。”
  方柔意外地瞥了萧翊一眼,难得他没纠缠不休。
  她又想起乘乘方才说,他今日没有家人陪伴……中秋本为团圆,他从前被人群拥簇,而今佳节孤寂,想来心中更惆怅。
  她垂眸,见乘乘满面期待,轻轻摇着头,似乎不愿萧翊被抛下那般。
  方柔轻声道:“不必了,一起去吧,看个热闹就回来。”
  乘乘当即露了笑脸,兴高采烈地拉起二人的手,一人牵一边欢快地朝巷外走。
  方柔神思不定,被她猛拉了一下,身子不稳,萧翊忙在后托了一把。她抬眸,望进萧翊的目光,一时慌乱地别开脸。
  乘乘选了条小路,三人穿梭过巷弄,抄近路走到东水桥旁。
  此时大批百姓都已赏灯归巢,他们逆着人潮往前,此处人烟稀少,景致犹胜。
  萧翊不顾方柔阻拦,慷慨地给乘乘买了好几盏宫灯,她一人蹲在堤旁玩得不亦乐乎,他们在后静静看着。
  方柔不时叮嘱乘乘注意脚下,回转过身,面对萧翊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无话可说。
  她望着静谧的河面,这几日思绪纷乱,难得静下来。
  萧翊看了会儿乘乘,这才转眸望向方柔,她紧张地撇过脸。
  萧翊低笑:“难得有机会与你独处,不如我说些你爱听的?”
  方柔鼓腮沉默,良久才舒了口气:“什么?”
  萧翊道:“春桃年后的日子,何沉的父母在京都照顾她。她这些年过得不错,你不必担心。”
  方柔一怔,惊讶地望向他,不由自主地问:“他俩……”
  萧翊颔首,“这不是你真心所愿么?”
  方柔一时无言,当年她一意孤行离开宁江,这桩大事落地放心,只盼何沉对春桃存着真心,事发之后,萧翊能容她一命。
  没曾想何沉比她想象中还要情深,他二人如今喜结连理,甚至还有了孩子。
  她心中喜不自胜,下意识笑了起来,竟对萧翊道:“多谢你。”
  萧翊挑了挑眉:“谢我?”
  方柔自觉失言,她话语一滞,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道:“萧翊,你能坦白与我说么?你来宁江究竟所为何事?”
  萧翊垂眸望着她,她沉息,直视过去,难得没有避开视线。
  在夜色里,萧翊面容沉静,带了丝她熟悉的慵懒,嘴边挂着淡淡的笑意。
  “阿柔,我坦白与你说,我此行前来宁江本为清剿马贼,戴罪立功。你也看得到,百姓过些安生日子不容易,这帮马贼自几年前忽而声势巨大,边关诸城不堪其扰,我怀疑其后有旁的势力扶持,并非一帮乌合之众。”
  方柔静听着,并没有打断萧翊。
  “宁江瞧着风平浪静,却有各方势力盘踞,在中斡旋。你没好奇过么,为何马贼从不进宁江城?难道真因为那笔措安金便可高枕无忧?”
  方柔讶然:“你怀疑……城中有人与马贼勾连?”
  萧翊没打算瞒着她:“单枪匹马不成气候,朝廷多番打压都无法斩草除根,其中必然不止一方势力,我还在调查背后的推手。所以,我当初才会与你说,宁愿你们当作不认识我——阿柔,我来宁江只是因缘巧合,绝非为了……”
  他一顿,沉声道:“绝非为了将你带回京城。”
  方柔一怔,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萧翊却忽然按住她的肩,不让她逃离,“别躲,我再不会强迫你。我心底知晓,你只想在家乡过些平淡的日子。”
  他说完,的确应时松了手,并没有强制方柔靠近他。
  “若说我毫无私心,你必然不信。没与你重逢之前,我想此生也再无可求,直到那日见了你……我有许多话想与你说,可我需得克制,更怕你心生抵触,将我越推越远。”
  方柔怔然望着他,咬着下唇不开口。
  夜色正浓,彼此对望着,却似乎瞧不清对方的模样那般,方柔一时怔然失神。
  他好似,真变了许多……
  萧翊低声叹着:“这些年,你过得好么?独自抚养乘乘,哪怕你说不苦不累,我知晓没那么容易。你为何……是一个人?裴昭没死,他为何不在宁江?你无需多心,我会好奇这些,只因我心里记挂着你,而非打算与他秋后算账。”
  方柔迟疑着,终于细声道:“裴昭的去向与你无关,你无需打听,我肯定不会告诉你。我与乘乘过什么日子,也跟你没关系。”
  萧翊反问道:“是么?”
  他凝望着她,只教方柔心里没底。
  她鼓起勇气:“萧翊,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无论是我和裴昭,还是我和你,都是我自己做的选择,我从来没后悔。”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这也是我自己该走的路,怨不得旁人,我也没怨过谁。”
  “我如今只想跟乘乘和师兄阿嫂在宁江安安静静过日子,你来宁江清剿马贼,我信你也佩服你,望你早日成事。但恕我直言,还是那句话,望你信守约定,剿匪后离开宁江,咱们就当从不相识,你别再打扰我和乘乘。”
  萧翊心底一刺,动容道:“若我想与你重新开始呢?”
  方柔一怔,她呼吸乱了几分,不安地望着萧翊。
  他急切道:“我一直没想明白,裴昭没死,但你并没有跟他在一起。为什么?”
  他一时失态,险些失言,差点就说出心底那呼之欲出的问题——难不成就因为乘乘是他的女儿,由此裴昭十分介意,所以他们无疾而终?
  方柔冷声答:“这与你无关,我跟你不合适。哪怕我不与他在一起,也不会再跟你纠缠。”
  萧翊忽而拉住她的手,“你爱过我,无论你爱的是宿丘山被你救起的萧翊,还是回到京都的宁王萧翊,总归都是我。我犯过错,悔过,思过,我已不是宁王,更不是当年欺骗你的无名小将,我只是我,如今更懂得你想要什么。”
  方柔一时被他逼得没话好说,半晌才道:“萧翊,人不会在同一条河溺水,更不会踏入同一个陷阱。你我缘分早已断了,你还不明白吗?”
  萧翊望着她,“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你不会溺水,这也不是陷阱,你喜欢宁江,我办妥差事便留下来,你若不想留在这儿,你说去哪都行。至于公差,我本也没指望复归宁王的封号,此事交由何沉办妥无妨,他本也要赶回京城陪春桃生产。”
  方柔不想再与他纠缠,只冷冷道:“你还说你思过悔过,你还是一样霸道,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意愿。”
  萧翊急道:“若争取一份感情也是霸道,那天底下的痴男怨女还怎么活?难道就任由爱人离去,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嫁入别家受委屈?这便不是霸道?”
  方柔瞪他:“不想与你说了,都没有意义。我不打算再嫁人,所以不可能受什么委屈,你言重了。我更不会像懵懂无知的小姑娘那般看重情|爱,这都是虚妄的不切实际的事物。”
  萧翊简直有些不讲理,“你当然不必再嫁,我们本就没有和离,只是暂时分开了五年……你是纳名入册的宁王妃,阿柔,你的名字记在宗室府,拜过萧氏皇族的列祖列宗,你已是我萧家人。”
  方柔被他气得不轻,再不想说了,冲乘乘喊了一声,转身便走。
  今夜真是荒唐,清剿马贼自然是大好事,本是轻松惬意地,她甚至还对萧翊有了一丝感激,怎么正事好好地说着,萧翊忽然又偏执起来,非要与她纠缠不休。
  他受了什么刺激?身上并没酒气,不像是借着醉意吐露情绪。
  她气恼地往回走,并没留意乘乘未跟上,不由催促:“时辰晚了,你还没洗漱,别再磨蹭。”
  一转头,却见乘乘缠在萧翊身旁搓眼睛,既犯困又犯懒。
  萧翊将她抱起,她整个人便靠在他怀中,脑袋搁在他肩头,萧翊没走两步,她已呼吸渐沉,很快睡去。
  方柔无言以对,只得缓下步子,等到萧翊走上前。
  二人沉默着回到梨园巷,乘乘仍在熟睡,萧翊望着方柔摇摇头,她轻叹,只得开锁推门,让萧翊跟了进去。
  乘乘今日算玩疯了,萧翊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倒在床上,方柔去打水,他帮女儿拢好被子,越看越觉得小姑娘的模样与他肖似,他早该察觉的。
  方柔端着水盆回来,怔然望着坐在床榻边的萧翊。
  他的目光柔和慈爱,手指轻轻搁在乘乘脑袋旁,慢慢摩挲她的额角。
  他们的侧脸无比相似,方柔心跳急速,缓步上前,扯着萧翊的肩把他拉开,独自坐到了床边。
  她湿了帕子,小心替乘乘洗脸擦手,嘴里赶人:“你快回去,你在这里不合适。”
  萧翊仍望着乘乘,沉声道:“小孩子长得就是快,乘乘明明才四岁,瞧着已有五六岁的模样。”
  方柔手一抖,帕子差些跌回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