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白循着她手边看过去,只见梨花木桌上摆着一碗药汁,还冒着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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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钧来的很快,根本看不出他是从清剿“叛党”的诸多繁杂事务中抽身出来的。
“阿白。”赵钧从写意手中接过汤药,闭口不提郁白中箭时两人的争执,“先喝药吧。剩下的,朕慢慢告诉你。”
郁白木木地看着他,许久都发不出声响。
绮丽的梦在此刻方才彻底碎裂。赵钧的面容逆着光,出现在现实和过往撕裂的间隙,成了当下最真实的存在。
他舀起一匙药,递到郁白嘴边。郁白此刻方像回了神,陡然出声:“剩下的什么?”
赵钧轻轻放下药匙,一下一下搅着黑褐色的汤药。许久,他道:“是穆王。阿白,从前朕的承诺可能要再拖一段时间了。”
“为何?”
“骊山天麟府行刺一事,背后极可能同穆王相关。”赵钧道,“天麟府总部在江南,朕不日前接到梁御史密报,言穆王同明鹤私下相见,言谈甚密。此次他又无召入京,居心甚是可疑。”
赵钧注视着郁白的眼睛,语调不自觉地放轻了些:“朕可以亲手把皇位送出去,却不能允许他妄图置朕于死地,从朕手中夺走这皇位。阿白,你明白吗?”
郁白沉默良久,道:“我明白。”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兜兜转转,原来赵钧的目的是这个。
他亲自放走天麟府府主埋下引子,亲自下旨让穆王和梁御史赴江南查案,玩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今又亲自引君入瓮,借明鹤之手安排这场声势浩大的刺杀,最后将矛头指向穆王,除他之外最有可能坐上皇位的赵镜。
如此种种,原来只是为了在他重伤未愈的如今,光明正大地叫他一声阿白,说一句“从前朕的承诺可能要再拖一段时间了”。
一切都合情合理,堪称天衣无缝。唯一的破绽或许就是那句欲盖弥彰的劝说。赵钧问他明不明白,明不明白又有何妨,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关系了。
空气凝固了片刻,赵钧伸手端过药碗:“朕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待你好一些,朕再细细说与你听,现在先喝药吧。”
顿了顿,他伸手抚一抚郁白鬓间的发,补了一句:“乖。”
然而郁白却避了开来。
赵钧的手僵在半空中,只听郁白平平道:“陛下,事已至此,这药喝不喝也无所谓了吧。”
一语,如隔万重山。
乳白色的药雾间,赵钧终是放下了碗。他低低地说道:“这药苦的很,你不想喝便罢了。”
话至此,已经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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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千秋岁里,结取万年欢会,恩爱应天长。
如今再回首,蛛丝马迹一条条清晰可见,早已将真相的地图描摹清晰。只有他一直自欺欺人,给自己找了千万条借口,却独独不肯相信赵钧是幕后黑手。
恢复记忆的第一时间,没有想象中失而复得的欢喜,也没有看见真相时该有的惊怒悲恸,赵钧站在他面前,他却连一句该有的诘问都问不出口。
甚至,刚刚他看着那一勺药,竟然妄想故作无知地喝下去,从此无忧无愁,再不必背负沉重的过往。
深秋已至,蔷薇花的确落尽了。
……
被沉默无限拉长的时光里,他听到赵钧又一次唤他的名字:“阿白。”
“你……不想说些什么?”
郁白索性睁开眼,冷冷看着他:“陛下要我说什么?”
“是说昔日天麟府府主的行刺早在你预料之中,你故意受伤博我同情,故意让余太医和凤十一传话演一出苦肉计,故意许下承诺说要放弃皇位陪我离开?”
“是说你借胡氏兄弟之口阻碍我写信回家,过后又将其毒杀?还是说你在药中动了手脚,能令我再次忘记事实真相?说你伪造姐姐的书信,说我被你囚禁的两年,说郁家的现状和姐姐的音讯?”
郁白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有话到末尾时,那一点嘶哑的颤音能流露出他的情绪。
赵钧毫无准备地僵在了原地。
——悬在他头顶的利剑终于直挺挺刺了下来,带着最锋利的质问和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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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钧喃喃道:“阿白……”
在郁白的冷眼旁观下,他一时间好像丢了魂魄,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然而仅剩的理智此时却又发疯一样地想着,眼前这个人,明明是我的。
我从流放的黄沙大漠中将他救出,带到这普天下最恢宏富丽的殿堂,锦衣玉食地教养他,悉心用心地呵护他。
我说爱他,他也说爱我。我亲手缝了香囊给他,也曾在雨夜亲吻他的额头和鼻尖。
他怎么可以用这么厌恶的语气同我讲话?怎么可以用这么漠然的神情看着我?
——他曾经以那么安静又温驯的姿态卧在我的怀里,像躲在母亲羽翼下的雏鸟,同眼前这个面目冷漠的少年有天壤之别……是的,阿白他受伤了,他很疼吧?他需要我的疼惜,需要我的怀抱吧?
没错,他是我的,他需要我。
赵钧笃定了这个想法,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试探性地朝郁白伸出手臂。
作者有话说:
然后郁白扇了他一巴掌(?˙ー˙?)
第46章 “我答应你,阿白。我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