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衡不敢多说,应了一声便冲上前去。
两边打得难舍难分,谢悯然急着往前,崔恒这边绝不能让他们在卯时之前入内。
洛婉清按压着胸骨,拿着药瓶快速磕了一颗药进去,提刀往前刹那,她突然见到一袭黑衣从星灵身侧擦肩而入。
崔恒被余奢谢悯然等人缠住,崔衡被王韵之纠缠,星灵被一干侍卫包围,这人披着斗篷,轻盈从星灵身侧跃入,他动作太快,星灵毫无察觉,洛婉清瞬间反应过来,大喝出声:“拦住他!”
只是谁都来不及,只有洛婉清足尖一点踩在人肩头急追而上,刀锋朝着对方后背竭力斩下!
但两人相距太远,这一刀也只够斩开他身后斗篷。
发冠斗篷应声而裂,对方长发散开,露出一身鲜红喜服,随即急落在不远处一个平台上,在洛婉清上前之前,抬手放手边长柱小桌上一只四脚铁盒上,回眸冷声:“都停下!”
洛婉清急急落到他不远处圆台,不敢上前,所有人也同时顿住动作,看向大门之中。
“李归玉!”
王韵之看见来人,面露喜色,然而只上前一步,就听李归玉大喝:“站住,不然一起死!”
王韵之一愣,谢悯然皱起眉头,警告出声:“三殿下,你手放错了地方。”
李归玉没理会,他抬眸看向洛婉清,目光落在她明显画过淡妆的面容上,平静道:“我一直在等你。”
洛婉清没出声,她提着刀柄,警惕观察着四周。
这里上方是个半圆屋顶,可以看见屋顶上都是齿轮交错转动,下方平台是一个个小小圆台,圆台用长道相接,镂空之处,可见下方湍急暗流。
暗流之中明显有一些机关,在水下运转。
李归玉见她目光在周遭游离,冷声道:“看着我。”
洛婉清闻言抬眸,便见他一身喜服,书生气的脸被喜服映照得有些艳丽,琥珀色的眼里带了些许疯狂。
他注视着她,提醒道:“我手下是整个流风岛机关总控,这个盒子一挪,流风岛所有阵法全开,监察司的人上岛了吧?”
“你也要死。”洛婉清提醒。
李归玉露出一个艳丽笑容:“我不在意了。”
“逼死这么多人去争的位置,你不在意?”洛婉清拖着时间,回头想去看崔恒。
只是她一转头,就听李归玉暴喝:“看着我!”
“听他的!”
谢悯然急急开口:“熬到卯时,”谢悯然急道,“卯时再拿那个东西就没事了。”
听到这话,洛婉清抬眸看向李归玉:“你想做什么?”
“小姐,”李归玉静静看着她,却是挤出一个笑容,“今日我好看吗?”
洛婉清平静看着他,眼中带了几分悲悯:“你我之间不当说这样的话。”
“我知道。”李归玉语气满是疲惫,“我知道你不会来,你我早就是死局,除了一死,没有结果。所以我想了好久,”李归玉抬起眼眸,温和看着她,“既然你不来找我,我来找你吧。”
说着,他朝她伸出手,温柔道:“来,小姐,过来。”
“不行!”
崔衡急急出声,他看了一眼旁边谢恒,提醒道:“这个屋子有问题,李归玉站的核心位置只能容纳一个人,再多一个人便会触发机关……”
“但大家都有救!”谢悯然急喝出声,“死他们两个,其他阵法不会开。”
“闭嘴吧你个混账玩意儿!”崔衡大骂,“你不找事儿这里谁都不死!”
“你想我死?”
洛婉清听着身后人的话,明白李归玉的意思。
李归玉却是笑起来,像在说一件寻常事:“我邀小姐与我共死。”
“殿下!”
张伯闻言,急急出声:“殿下,您已经走到现在了,拿到东西回去,储君之位非您莫属,您何必为了一介女子枉送性命!”
“张伯,我累了。”
李归玉扫过周边人,目光最后还是回到洛婉清身上,他疲倦道:“如果你能去岭南,如果你能好好活着到岭南,那我就当你我断在扬州,我或许还能走下去。可偏生我听闻过你的死讯,偏生我又再见到你。你太好了。”
李归玉说着,眼里带了水汽:“吃过糖才会觉得人间苦,我本就卑劣下作,你让我尝尽甜苦,又失而复得,你让我怎么放手?我们中间深仇大恨,你不能对不起你父亲,我不能对不起我师父,所以——”李归玉笑起来,朗声道,“来!”
他邀请她:“来杀我,做你最初要做的事。只要你过来,今日你我便有了结。今生无缘,共赴来世,只要你来,我与你一起。”
“如果我不呢?”
洛婉清扶稳刀,问得冷静。
卯时。
洛婉清逼着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她知道,只要熬过卯时,她就赢。
卯时就可以开启机关,可以保住监察司的人,她只要拖着李归玉到卯时,她就赢。
然而李归玉明显是看出她的意图,他笑起来:“你娘——”
听到这话,洛婉清瞳孔急缩,随后就听李归玉平静道:“她死了。”
洛婉清手微微颤抖,李归玉笑着看着她,平静又疯狂,淡道:“你娘,你哥哥,你嫂嫂,你女侄,我都找到了,我把他们都杀了。”
洛婉清听到这话,呼吸急促起来:“你骗我。”
李归玉闻言轻笑:“想起来了吗?”
李归玉并不在意她的反驳,他看着她,似在必胜之局:“想起来家人死是什么感觉了吗?想起来怎么恨我了吗?今日是你唯一杀我的机会。”李归玉盯着她,“卯时之后,你杀不了我。我会拿到东西,回去我便会成为储君。”
李归玉开口,洛婉清一瞬便回到梦中上一世。
她背着死去的女侄,跪在岭南土地上,她在服役劳作时,听到他成储君的消息。
“我会荣登宝座,我会高床软枕,我会受无数人拥戴,会名留青史,成为一代明君。”
李归玉一字一句,描述着上一世她见证过的事实。
他的确成了太子、皇帝,谢恒推行的《大夏律》,最终史官记载中、在百姓口中,也成为他明君的勋章。
她的家人真的死了。
而他真的如他所愿。
没有公道,没有结果,洛婉清死死捏着刀,李归玉带了几分期盼看着她:“你甘心吗?”
甘心吗?
她不甘心。
杀他。
她要杀他,她得杀他。
一瞬之间,洛婉清脑子里全是这两个字。
她忍不住提步上前,然而只是一动,就听身后崔恒声音响起:“你不欠他。”
她回头看去,就见崔恒站在门口,平静看着她:“你杀他是为了求个公道,若为他而死,那不是公道。”
“那如果是还我呢?”
李归玉开口,洛婉清闻声看去,就看李归玉绝望看着她,嘴唇轻颤着道:“你欠我一条命,记得吗?”
“那我呢?”
谢恒没让半步,唤住她,语气没有半点情绪。
洛婉清和李归玉一起看去,就见他提步上前。
谢恒慢慢走到距离她最近的圆盘处,朝她伸手:“柳惜娘,若论亏欠,是你欠我在先。”
说着,他缓慢摊开手心。
一只蚂蚱静静躺在他手中。
那只蚂蚱明显是刚刚折出,却处处带着岁月的痕迹。
洛婉清愣愣看着蚂蚱,一时有些茫然,李归玉呼吸骤急,众人一起听着谢恒平淡道:“东都竹林,屏风……”
“住口!”
话未说完,洛婉清便觉身后疾风忽至,她本能性拔刀往后,谢恒却先一步急掠而至,将她往后一甩,同李归玉一掌迎上!
两人掌心对上刹那,李归玉便掌为爪,猛地将他拉到身后圆台。
顷刻之间,上万只弓弩朝着圆台两人急奔而去,李归玉径直扑向台上铁盒。
他触碰到铁盒刹那,整个房间地动山摇,箭雨如瀑。
洛婉清疾退跃出房间,落地片刻,便觉周遭瞬间安静下来,只听旁边崔衡一声惊呼:“阿恒!!”
洛婉清急急止步抬头,随即愣在原地。
所有机关停止,一切都安静下来。
只有崔恒一人站在中间最大的圆台之上,手紧握着四脚铁盒。
李归玉倒在不远处另一个圆台,喘息着看着他,眼中满是惶恐。
血从崔恒衣衫里一路流到他如玉的手上,一滴一滴落在铁盒之上,他背上插着几只羽箭,有一只甚至贯穿了他,那羽箭位置距离心口不到半寸,洛婉清呆呆看着,发不出声。
然而她很快反应过来,踉跄上前:“崔恒……”
“别过来!”
崔恒急喝出声,他面色惨白,抬头却是越过他,看向她身后崔君烨。
“崔大人,”崔恒呼吸带颤,崔君烨惊慌看着他,听他冷静吩咐,“卯时,铁盒挪动,流风岛会开始坍塌,此处尤甚,朱雀到达之前,你寻安全之处,不可涉险。出去之后,若……若谢司主未至,监察司暂且由崔大人掌管,岛上参与边境一案五百余人,除证人留下活口,其余在此就地处决。而我的位置,”崔恒喘息着缓了缓,“日后让青崖再选合适之人继承。”
“崔观澜!”崔衡听到这话,眼眶微红,咬牙开口,“你说什么胡话!”
“对不起,”谢恒听到崔衡语气,却是放松笑起来,“我任性了。”
“闭嘴!”
“星灵保护崔大人。”谢恒没有多言,转眸看向星灵。
听到这话,星灵毫不犹豫,拽上崔衡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