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婉清茫然看他,李归玉慢慢上前:“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他捏紧她的手腕,“带我走吧。”
带他走吧。
带他回那一生最好的时光。
他挣扎过,逃离过,他走不开,既然逃不开——
那就回去。
她爹杀了他师父又怎么样,他也杀了她爹,都是血海深仇,人都已经死了为什么他们不能在一起?
如果是错,那就错下去,黄泉碧落,地狱焚身,他同她一起去。
这念头让他一想就觉得沉沦,他痴迷看着她。
小姐。
她回来了,他的小姐。
如果他没有失去过,如果她没有回来过,如果他没有体会过失而复得后的陪伴,如果他没有见过她持刀耀眼的模样,他或许永远不知道,她的五年有这么重要。
“小姐……”
“惜娘。”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洛婉清骤然清醒,她猛地抽手,急急后退半步,才抬头看向来人。
长巷尽头,青年一身蓝衫,手持墨染白伞,雨珠顺着伞檐坠下,犹如一席珠帘,将他与他们隔开。
他站立不动,不知来了多久,目光太静,没带半点情绪。
这样的崔恒太过陌生,洛婉清瞬觉慌乱,她直觉该开口说些什么,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想出理由,对方却是先一步提步走来。
他什么都没问,只安静走到她面前,将伞递给她。
伞遮住周遭细雨,带着暖与一切隔绝,他将带着他暖意的外衣披在她身上,随后拿过伞,像是没看见李归玉一般,拉过她的手,平静道:“走吧。”
两人拉着手从李归玉身侧走过,李归玉站在雨里,突然开口:“小姐。”
洛婉清没有理会他,她跟着崔恒往前,随后就听他道:“明日天亮前,出岛码头,我在那里等你,只要你来,杀我或是要我——”
李归玉抬头看向她被人拉着往前的背影,决绝道:“都可以。”
洛婉清脚步欲顿,然而崔恒却没给她机会。
他拉着她,强势又坚定逼着她往前。
“你不要求个结果吗?你我总要有个结果。明日我等你,小姐,你要记得——”
说话间,洛婉清跟着崔恒走出巷子,随即就看门口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他们一出去,星灵谢青等人就直接涌了进去。
“你说过你会一直喜欢我。”
李归玉在身后响起来:“你说过会永远陪着我。”
“小姐,”说话间,里面传来打斗声,李归玉提高了声,“是你先说要带我回家的!”
这话让洛婉清手上一颤,崔恒握紧了她。
他拖着她往前走。
“别听,别看,别回头。惜娘,”他声音平静,“往前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洛婉清:“害了我110章,你突然说喜欢我,把我吓傻了。”
李归玉:“我没说,我恨你,我只是要你像我恨你一样恨我。”
谢恒:“那就好,不然我追老婆追了110章,你突然说喜欢她要改邪归正,我更害怕。”
李归玉:“……”
谢恒:“你这样继续嘴硬挺好的,对我威胁比较小,继续保持。”
李归玉:“小姐!!我宣你!!!”
洛婉清:“我本来以为你嘴挺硬来着……”
谢恒:“呵,不堪一击。论硬,还得是我。嘴硬,身更硬!”
第111章
◎崔恒死,前路走好,再会无期◎
往前走。
洛婉清听着这话,颤颤抬眼。
然而雨水润湿睫毛,压得她觉得眼酸。
往前走,别回头。
这一路他都是在这么告诉她。
他将她从扬州带到东都,为她塑骨给她新生。
将她领进监察司,从头教导。
为她铺登天路,搭青云台,领她东都一战成名,随她江南找寻真相。
他一直在告诉她,别回头。
成为监察司最好的司使,成为手握权力之人,让往事如烟而过,带她重获新生。
她一直在答应他,一直在他期许之下,努力往前,然而她却被他强硬拖着往前走去这一刻,明白其实不是。
她走不了。
她身上都是枷锁,她是因此而来,没有结果她怎么走?
她爱重这个人,但这只是她人生路上偶然相遇的一场绮梦,这样的美好本不该属于她,可她放不开手,所以总是想要死死纠缠。
身后打斗声渐小,李归玉似乎已经逃走,崔恒也慢慢放手。
他一言不发,只将伞给她,从遮雨伞下走出,提步往前。
洛婉清停住步子,看着他独身走在雨里,往前,走远。
“崔恒……”
洛婉清沙哑开口,对方却没有停步。
他把伞留给她,一人独行向前,却无谓她是否跟上陪伴。
她忍不住提声:“崔恒!”
对方终于停下,他静默许久,于长街回头。
洛婉清看着他,不由得捏紧伞,犹豫许久,才开口:“我是来问赵壮……”
“第几次?”
崔恒出声,洛婉清一顿。
崔恒想了想,似是回忆道:“我记不清了。”
他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像是海水缓慢又深沉流淌而过:“好像每一次我都在观望,每次我觉得我离你很近,可是李归玉出现的时候,我便意识到这是一种错觉。”
“第一次我在牢狱里看你们,我知道自己是局外人,那时候我介意,可我理解。”
“第二次琴音盛会,我难过,我愤怒,所以我想介入你的生命,我以为我可以做到。”
“但第三次、第四次……”
崔恒声音止住,他把所有情绪压在眼中,所有激动地、炙热地、强烈的情绪都死死压在心里。
他压过很多次。
在听他母亲死讯的时候,在天牢一寸一寸折断自己骨头的时候,在青云渡,在刑法场……
他已经习惯将所有情绪压在面具之下,有时候他自己也忘了真假。
只是或许这件事太小,又或许此时此刻他只是崔恒,他竟自己有些不愿压,不愿忍。
他不住质问:“你来找赵壮,找他做什么呢?不过是找他问李归玉是什么人,找他问李归玉是不是有冤情,心怀一丝期待,在想李归玉是不是有自己的苦衷。哪怕只是一点苦衷,你也要奋不顾身,你一刻都等不得,哪怕知道我期待明日,哪怕我一次次让你留下,哪怕成亲在即……”
“那是假的……”
“于我是真的!”崔恒骤然提声,洛婉清意外抬眼,崔恒不由得捏起拳头,身体轻颤,“你以为崔恒能陪你多久,你以为我有多少时光?洛婉清,我这一生,”他似觉难堪,却还是开口,“与你或许就只有这一场婚礼。你觉得这是假的……”
可这就是崔恒的一生。
他因她来到这个世间,因她留恋这个世间。
他像是一抹执念,一缕孤魂,能和穿上嫁衣的她拜过天地,就是崔恒最大的幸事,也是谢恒这一生,唯一的颜色。
可她不给。
她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任务,以为这就是一场障眼法。
可她从不知道崔恒对谢恒意味着什么,这场婚礼,于他一生而言,又是怎样的亮色。
她不知道,她从不知道,可他却甚至怪不了她不知。
“你以为我为什么不让你去找赵壮,为什么不让你问下去,因为我受够了。”
他定定盯着洛婉清:“我受够李归玉的存在,我受够你羁绊在过去,我怕你会动摇,我希望有一天,哪怕一天,你与他无关。可你做不到,哪怕是一天你都做不到!洛婉清,我不是铁石心肠,我亦肉体凡胎,我会痛苦,会难过,会嫉妒,会……”
他声音止住,在她竭力压制着的神色间,他再说不出指责,忍耐许久,最终却只剩一句:“我会累。”
喜欢她这件事,太累了。
他总以为人世无不可逆转,无不可掌控,却独独在她身上,明白人心无常。
他竭尽全力,然而她终如顽石。
他爱她的坚不可摧,又在此刻恨她的不可打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