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婉清在拜见的浪潮声中呆呆看着对方,他平静注视着她揽着崔衡的手,崔衡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她,慌忙和她拉开距离。
这时,外面传来动静,朱雀的声音高兴传来:“公子。”
朱雀提着五花大绑的孙翠轻盈跃回,往地上一扔:“人抓回来了。”
看到孙翠,洛婉清终于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谢恒来了。
竟是谢恒来了!
她压住慌乱,单膝跪下,冷静出声:“属下叩见公子。”
谢恒没有回应,静默看她。
大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打在女子身上,她衣衫头发早已湿透,背拱如弓,像是夜中雨鹤,带着一种清冷的孤艳。
他捏紧雨伞,面上不动声色,提步跨过门槛,平静往前。
衣衫掠过雨水,洛婉清突觉青烟松香袭来,头顶雨驻。
她疑惑抬头,便见雨伞倾斜在她头顶,谢恒半弯着腰,将伞递在她面前。
“拿着。”
他开口,洛婉清不敢忤逆,惊疑不定抬手握住雨伞,谢恒便直起身来,提步往内:“起身。”
听着这话,监察司所有人都跟着洛婉清一起起身。
洛婉清撑着雨伞转身回头,就看着谢恒走进大堂,停在最里处周春面前。
周春带着扬州官员跪在地上,战战兢兢,谢恒垂眸看着他,冷淡道:“许久不见,周大人。”
“谢司主。”
周春慌忙起身,似是要解释什么,谢恒却直接打断他:“我问,你答。”
周春动作僵住,谢恒冷静道:“方才劫持崔大人的人是谁?”
“是……”周春压着惶恐,艰难道,“主簿纪云。”
“谁举荐的人?”
“是……下官。”
“方才你可曾制止他?”
“事情发展太快,下官还没反应过来……”
“你举荐,你的主簿,你未曾制止,”谢恒没有听他的话,只道,“御下不利,纵容属下劫持吏部郎中,这个罪你认不认?”
“下官知罪,下官有错,还望谢司主恕罪。”
周春跪在地上疯狂叩首,谢恒朝旁边秦怀玉抬手,冷静道:“秦怀玉,将周大人收押,为表公正,人放在扬州监狱,监察司亲审,查清此番劫持崔大人之事前因后果。有罪论罪,无罪放人。”
“是。”
秦怀玉立刻让人上前,将惊慌失措大叫着的周春拉了下去。
处理完周春,谢恒转眸看向门口孙翠:“孙大人又是为何仓皇出逃?”
“禀公子,”洛婉清站出来,立刻应声,“昨夜二位巡查大人在客栈遇刺,凶手招供是孙大人指使。”
这话说得很清楚,谢恒点头:“一并收押。”
说着,谢恒看向地上跪着的扬州官员:“知府一职暂由孙守成代任,监狱由副狱官卢九暂管。各位大人可有异议?”
他虽然没在扬州,但似乎对扬州的官员极为熟悉。
点名的两人都是出身扬州当地的官员,且都是过去秦家提拔上来的人,对扬州官府上下极为熟悉。
没有用监察司直接接管府衙,这便已经让扬州的官员松了口气,哪里还敢讨价还价,赶忙拜谢,不敢多说。
处理完毕后,谢恒抬眸看向洛婉清:“星灵呢?”
“回公子,星灵昨日因涉嫌杀害一位杂役被收押。”洛婉清如实说着,“现在正在扬州监狱。”
“星灵司使的案子全权交由孙大人,”听到这话,谢恒并未作出任何要求,只转头看向孙守成,“只要秉公办案,监察司接受所有结果。”
“是,”孙守成闻言立刻应声,“下官一定尽快查明真相。”
解决完所有事,谢恒扫了一眼周遭:“可还有他事?”
众人无人说话,谢恒在,不会再有任何事。
他也明白,看向秦怀玉,只道:“将县衙清理干净,明日各位大人还要来这里处理公务,不要打扰他们。”
这话出来,扬州官员彻底放下心来,秦怀玉知道这是谢恒在缓和双方关系,立刻应声:“是。”
安置好一切,外面雨也小了不少,谢恒想了想,转身道:“走吧。”
说着,他便往外走去,洛婉清见他出来,赶忙上前为他撑伞。
所有官员跪地恭送,谢恒扫了一眼洛婉清拿着雨伞在他身后为他撑伞的模样,没有出声。
洛婉清跟着谢恒走出去,张逸然和崔衡也不敢留,赶紧同朱雀一起跟上两人。
一行人出了县衙,便一起坐上马车,由朱雀领着去了一座府邸。
马车到了地方,所有人下来,崔衡看见牌匾上的“谢府”二字,忍不住回头道:“谢大人,您在江南也有府邸啊?”
谢恒没有说话,朱雀上前叫门。
大门打开,露出一个老者带着几个下人,老者朝着朱雀扬起一个笑容,随后看向谢恒,带着下人提灯行礼:“公子,您回来了。”
“明伯。”谢恒颔首。
朱雀也笑起来:“明爷爷,我们来啦。”
被称为‘明伯’的管家笑起来,也不多说,只让了路道:“公子同各位贵客随我来。”
说着,他似乎早有准备,领着一干人往里走。
走了没两步,明伯就让人将张逸然和崔衡引去领一个方向,随后带着谢恒和朱雀洛婉清三人往更里的院落走,一面走一面道:“今夜有雨,府里熬了姜汤,备了热水,公子一路行来,怕是疲惫。”
谢恒没有多说,淡淡应了一声。
洛婉清听着,却是明白,今夜谢恒的行程,这里人怕是早就已经知道,或许他去县衙,都是个意外。
谢恒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洛婉清揣测着,却不敢问,只跟着明伯一起走进主院。
“朱雀公子跟我来。”
一个下人引着朱雀去了边侧房间,长廊就剩下洛婉清和谢恒,由明伯领着到了主屋。
明伯给谢恒弯着腰推开门,谢恒淡道:“一刻后,收拾好来回话。”
洛婉清一听便知道谢恒是同自己说,赶忙应声:“是。”
说着,谢恒进屋,明伯便给他关了门。
关上门后,明伯领着洛婉清到了隔壁,为洛婉清推开门后,明伯轻声道:“今日公子消息到得匆忙,未曾料会有女司使入府,府中没有女子用品,司使只能暂用府中男子用物,现下已让人采买,一到就给司使送来,还望司使见谅。”
“不是大事,多谢明伯。”
洛婉清闻言道谢,明伯笑了笑,便点头离开。
送走明伯后,她便关门进了房间。
这个房间不大,但所有东西一应俱全,洛婉清想着方才谢恒的要求,知道谢恒留给她时间不多,便去衣柜想拿两件干净衣衫,干净换洗后过去。
只是一打开衣柜,她便愣住,里面全是男子的衣服。
想到方才明伯的话,她倒也理解,随意取了看上去最小的两件,便去了净室,简单清洗后,便换上衣服,往谢恒房间过去。
洛婉清站在门口候了一会儿,听着里面水声消失后,洛婉清才转过身走到门前,低头敲门:“公……”
话音未落,房门突然打开,水汽和温度迎面而来,洛婉清手指差点叩上谢恒胸口。
洛婉清瞬间僵住,呆呆看着面前。
入目就是镶着白底镶着银纹单衫,单衫穿得有些松垮,露出谢恒锁骨和些许白皙胸膛。
他似乎是洗过头发,水滴从发丝滴落,坠在衣衫上,被水浸过的衣衫贴在胸口皮肤,透出些许颜色。
洛婉清的手还保持着叩门的姿势,距离谢恒胸口咫尺之间,甚至能感觉到他灼热的温度,从衣衫下透出来。
两人都没说话,似乎都没想到对方会距离门这么近。
过了片刻,谢恒目光从面前穿着他衣服的女子身上艰难挪走,转身退开,低声道:“进来吧。”
感觉谢恒离她远些,洛婉清终于觉得呼吸轻松几分。
她得空抬眼,才发现这个屋子铺的全是软毯。
谢恒赤足走在软毯上,提步坐到高处案牍后坐下,洛婉清迟疑片刻,也跟着脱了鞋踏了进去。
她没有合适换的袜子,也未曾预料需要脱鞋,此刻便赤足走在软毯上,脚趾珠圆玉润,肤色如玉如雪,于衣裙中忽隐忽现,更显勾人。
他低头抿茶,洛婉清行到房中,跪坐在地,她不敢抬头,只恭敬开口:“公子。”
“到底什么情况?”
冷淡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洛婉清闻言不敢隐瞒,将前因后果原原本本给谢恒说了一遍。
谢恒在安静听着,等洛婉清说完,他看着茶杯,冰冷道:“他们不给你们账本、陷害刺杀,这就是你和官府直接动手的理由?有千万种办法你非要当着人前动刀?”
洛婉清听着,心上一紧,知道这才是谢恒叫她现下来问话的真正原因。
监察司在朝堂位置敏感,其实谢恒并不希望监察司和官府的矛盾太过尖锐,抓一个地方知府是小事,但是直接在县衙里当着所有扬州官员的面动手打起来,这的确有些过界。
今日她若不能给出一个合适理由,谢恒怕是不会饶她。
她斟酌着言语,谢恒见她不应,忍不住站起身来,绕过案牍行到她身前,单膝点地,半蹲下身,盯着她的面容冷声质问:“想好如何狡辩没有?今夜我若不来,你杀了人,打算怎么做?”
“卑职……”洛婉清闻言便知谢恒当真动怒,她知道不能顶撞谢恒,只能赶紧叩首认错,“是卑职冲动,还请公子责罚。”
“责罚?”
谢恒轻笑,他压住袖子,抬手是挽起一汪清水,掌着她精致小巧下颌,逼着她抬头看他,压低声道:“你有几条命够罚?你以为杀东宫六率这件事当真彻底过去了?你今日要是在扬州官场见了血,我怕明日刑部就来拿人要你的命!柳惜娘,”
说着,谢恒掐着她的下颌往前一扯,洛婉清被逼着失重往前扑去,慌忙用手撑住地面,就见谢恒已近她面前,冷冷盯着她:“谁给你的胆子?”
他虽然只穿了单衫,但手上还带着白色银丝手套,有些粗糙的质地摩挲在她下颌薄肤上,当即见了一层薄红。
洛婉清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碰她的地方像有些痒烫,只是现下她来不及多想,她知道今夜谢恒的确生气,她控制着在谢恒气势下不自觉的战栗,调整思绪,冷静回应:“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