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里带了困,洛婉清不由得一顿,想起他惯来不是个容易睡觉的,想了想,终于还是安静下去。
过了片刻,崔恒突然道:“他没你想这么厉害,谢恒也没你以为这么蠢。”
洛婉清一愣,正要再问,就听他道:“睡觉。”
洛婉清便知他不会再答,干脆安静下去,想等他心情好一点再会所。
马车摇摇晃晃,崔恒均匀的呼吸声没一会儿就从上方传来,洛婉清靠在他的胸口,闻着他身上的松香,一时有些恍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靠得太近,他今日身上味道比平日浓烈得多,隐约混杂了一丝血腥味。
洛婉清一愣,迟疑许久,还是装作无知。
她静静靠着他,听着他的心跳,天地无人,此刻谁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崔恒也是。
这个念头突起,她便忍不住想要抬头看看他,只是两人依偎得太紧,她抬头的动作,都会摩挲在他胸口,她又停下。
想了片刻后,她抬起手,轻轻放在他胸口,忍不住想起牢狱里那位前辈骂谢恒的话,小小嘟囔了一声:“狗脾气。”
人大约是睡熟了,被她骂了,还是呼吸都没变。
她放下心来,将脸埋在他怀里。
察觉她动作,在她没看到的脸上,谢恒悄无声息扬起一抹笑来。
回监察司的路不算长,但洛婉清还是半路就睡了过去。
她这一觉睡得久,等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日天明。
她周身伤口愈合了很多,猜想应该是崔恒给她用了药,不然再怎么睡,也不至于睡这么长时间。
她起身找了一圈,发现崔恒不在,便给自己用冷水冲了个澡,洗漱完毕后,下山吃饭。
等回山上来,谢恒应当是早朝回来,后山热热闹闹,她从谢恒小院门口走过,就听里面传来谢恒的声音:“柳惜娘。”
洛婉清闻言一顿,随即赶紧入内。
今日她只是下山去吃饭,根本没想要见谢恒,便穿戴得随便,一身白色广袖长裙,带了崔恒送她的步摇,盈盈拜到在谢恒面前,恭敬道:“公子。”
谢恒闻言抬眸看她一眼,目光在她步摇上一顿,随后便挪开眼,抬手扔了个令牌下去:“拿着。”
洛婉清惯性接住令牌,垂眸便见一枚黑底金纹、写着“柳惜娘”三个字的圆形令牌。
正五品以上司使令牌是圆形,不同纹路代表不同品级。洛婉清看着这枚正五品的司使领,有些诧异道:“公子?”
昨日之事李归玉将六率军归入北四军,谢恒应当算是惨败而归,竟还要给她升官?
洛婉清没想到谢恒如此大度,而谢恒也明显误会了她的意思,解释道:“现在你在风尖浪口,陛下对外宣称正在派人在查昨日你与东宫六率的冲突以及卢令蝉的死因,近日你不便露面。昨日强行保你带回监察司已是破格,故而你的授令仪式只能取消或者延办,但你还有她任务,必须先领令牌。”
“是。”
洛婉清听明白谢恒的意思,赶忙恭敬道:“谢公子。”
“正五品以上可任意调遣州府以下司使,随行配三十位司使,办理东宫案刚好三十人,便全部配给你,由你管辖。”
“是。”
洛婉清闻言,心中有些喜悦,面上不动声色。
谢恒听出她欢喜之意,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后道:“刑部已将判状誊抄,你去安排一下判状执行,下去吧。”
洛婉清闻言一顿,没有动作,谢恒察觉她有话要说,抬眸看她:“什么事?”
“公子,”洛婉清迟疑着,“您答应过我……”
她没有说完,两人却是心知肚明。
谢恒沉默片刻,只道:“此事机密繁杂,等夜里崔恒有时间,再同你好好说吧。”
洛婉清闻言放下心来,叩首笑道:“是。”
“去吧。”
谢恒挥手,洛婉清行礼起身,起身时,她不着痕迹看了一眼高处谢恒执笔的手。
他今日带了银白色云纹手套,看不见手的模样。
这让洛婉清皱起眉头。
她突然意识到……
谢恒,好似便是从琴音盛会那夜,带的手套。
谢恒察觉她的眼神,垂眸没有任何反应,等洛婉清走后,他平缓出声:“玄山,按你的手型做一张皮给我。”
玄山闻言一愣,随后点头道:“是。”
洛婉清从谢恒小院中走出,心上难安。
脑子里总会想起在监狱中那位前辈说的话。
他教了谢恒塑骨。
而谢恒如今又在崔恒受伤后开始带手套。
这未免太过巧合。
只是现下需要想的事还有些许多,她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多管,转头下山去找方圆等人,让他们议事厅见。
按照流程,监察司的判状只要抄写入刑部,在刑部誊抄完毕,便可生效。监察司便可将人按判状执行,该杀就杀,该放就放。
洛婉清身上有伤,外加不宜露面,自己做不了太多,便同所有人吩咐了一下,将每个案子分到每个人手中,让他们监督执行下去。
随后将今日谢恒的决定告诉他们:“还有一件事,我从今日起升任五品司使,未来你们三十人就归在我手下做事,如果有不愿意的可以告诉我。”
说着,洛婉清看了他们一眼:“没有人吧?”
“没有没有。”方圆赶紧摇头,“能在头儿手下做事儿,是我们的荣幸!”
“你改口够快啊。”孙尚权环胸笑起来。
方圆啐他:“装什么清高!”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笑起来。
洛婉清见状,起身道:“行了,没事儿我走了。”
大家不出声,只你看我我看你。
洛婉清挑眉:“做什么?”
所有人还在偷偷看她,洛婉清扫了他们一眼,直接道:“有什么事儿,说吧。”
大家一起看向方圆,方圆迟疑片刻,轻咳了一声,承载着众望道:“那个,头儿,您都升任五品司使了,不开个庆功宴啊?”
洛婉清一愣,大家立刻招呼起来:“头儿,都是惯例。”
“喝口酒呗……”
大家你一眼我一语,洛婉清不由得笑起来,旁边星灵冷眼扫过去,冷淡提醒:“柳司使身上还有伤。”
“谁没个伤啊。”方圆立刻拍拍自己手臂,“我手上还挨了一刀呢。”
“豆大的伤口给你哭一天。”星灵瞪他一眼,“少邀功。”
洛婉清听他们说话,想起昨日清晨,她驾马踏血冲入小巷时,看见这些人站在墙头等她那一刻的心境,突生豪气,点头道:“行,你们叫上人,今夜我请。”
“好嘞!”
大家立刻高兴起来。
洛婉清笑着起身,让所有人去办事,自己去写了一些积攒的折子。
等到夕阳西下,方圆就来叫她。
洛婉清不便出去,他们就将喝酒的地点定在饭堂,洛婉清一进饭堂,就见地上一排的酒坛子,方圆叫了好多人,今日她一战扬名,大家都过来捧个场子。
洛婉清一进门就被塞了一碗酒,方圆扶着她的肩,小声道:“司使你放心,喝两口我就帮你喝。”
洛婉清哭笑不得,被方圆推着进去,和众人一路干杯认人。
喝着喝着,人群中站起来一个清俊青年,洛婉清一看便愣住,诧异出声:“张大人?”
第86章
◎我要你,柳惜娘◎
“恭贺柳司使升迁。”
张逸然笑起来,端起酒碗,真诚道贺。
洛婉清反应过来,不由得笑起来:“张大人升御史台我没去道贺,这次张大人来了,我倒欠大人一次贺喜。”
张逸然笑笑,同洛婉清碰了一下酒碗。
洛婉清这次喝了一大口,张逸然端着酒碗,他喝得文雅,但还是一口一口将酒碗里的酒喝完。
周边人都叫好起来,洛婉清笑着劝他:“张大人千万别喝多了,今夜怕没人能送你回去。”
“家里小厮已经等在门口。”张逸然认真解释,“柳司使放心。”
洛婉清听他这话,便知是有备而来,只招呼一二,便跟着往下喝去。
敬酒一圈,大家热络起来,方圆便招呼了洛婉清,同众人道:“柳司使来来,快给大家说说昨天,你是怎么杀入宫中的!”
一说这个,所有人目光里都有了神采,洛婉清便知今夜这些人都是为此事而来,
洛婉清笑着抿了口酒,同大家说起早已想好的对外说辞。
大约便是郑璧月因爱生嫉邀约她去紫云山,她便去看了一眼,结果中了圈套,好在自己福大命大,赶了回来。
洛婉清说得简单,但昨日城内一战众人都有所耳闻,至少见了后面满地是血的情形,方圆更是添油加醋,没一会儿,方圆周边便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在听洛婉清说着昨日的事。
她不善口舌之事,起初还说两句,后面就被方圆抢了风头,方圆将她的话拓展开去,像说书一般说得精彩纷呈,惹得众人掌声连连。
只是他始终没有提过他和星灵等人去帮她之事。
洛婉清知道他的用意,不由得多看他一眼,坐在一旁听他吹嘘自己吹得尴尬,便干脆挤出人群,走了出去。
一出门,她便见星灵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洛婉清想了想,提着酒过去,一撩衣摆坐在星灵身旁,转眸看她一眼:“一个人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