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
她可以忍。
她缓了缓,压住心中绮念,伸手拉过崔恒的手,送到唇边,低下头来,轻轻舔上崔恒伤口,用舌尖将血珠卷入腔中。
她一舔,崔恒便是一颤,他背在身后手悄无声息握紧。
他手上有一片薄刃,一握,血便流下来。
疼痛让他清醒几分,让他可以平静垂眸看着面前人。
他的血不腥,带着股药味,甚至有些隐约的甜。
血进了嘴里,躁动顿时轻了几分。
这让洛婉清有些沉迷,感觉这是她此刻唯一能够止渴的甘露。
血珠被她舔过,表皮的血已经喝完,她忍不住捧着他的手,轻轻吮出些血水。
崔恒身后手掌捏得更深,血珠一滴一滴坠落,温柔又沉迷看着她,见她像只狐狸猫儿一般舔吮着他的伤口,忍不住笑起来,眸色又深几分。
洛婉清疑惑抬头,他的血的确让她清醒许多,还能问他:“你笑什么?”
“无事,”崔恒声音有些哑,只道,“你喝吧。”
这血起初效果明显,但慢慢也变得无用起来。
不知是过了多久,那寒玉好似失去了作用,桶里的水也仿佛变得滚烫,她觉得他的血已经无效,反倒是他的手,碰在她唇间,冰冰凉凉,让她有些舒服。
她借着喝血的名义握着他的手,全然放不开。
甚至还想要更多。
可尚存的理智让她不敢多动,便只能一面喝着他的血,一面忍不住抬头看他,她压不住自己的试探和请求,却也不敢开口。
崔恒看着浴桶里试探着他的人,没有出声,亦不回应。
他像是隔岸观火之人,冷静从容。
洛婉清越来越难受,她看着面前人,突然觉得有些嫉妒不甘,忍不住咬了他一口。
细密的痒从手腕上传来,崔恒哑着声音,低斥:“别咬。”
说着,他便逼着自己转头,不再看她。
然而一转头,便见屏风上,光影绰绰,两个人影映照在上。
男子长身玉立,女子低头吮血。
崔恒呼吸一窒,随即便乱了章法。
然而浴桶中人听到他乱了的呼吸声,仿佛便知壁垒出了裂缝,竟就立刻找死,染了血的唇顺着手背一路吻下,滚烫的唇含向他的手指。
软舌触到指尖,崔恒瞬间惊得后退。
洛婉清也顾不得这么多,本能性跟着他的手从水中起身拥吻向他。
冰冷水珠溅在他身上,崔恒猛地清醒,在她唇碰到他之前,一把握住她的后颈,将她从自己面前拉扯开!
洛婉清手已经挽在他脖颈,带着寒气的身子贴在他身上,两人唇齿相距半寸,急促的呼吸缠绕在一起。
洛婉清克制着看着他,崔恒喉结微动,呼吸也乱了分寸。
他盯着面前人,忍不住用额头抵在她额间。
银质面具一碰肌肤,洛婉清便轻颤起来。
崔恒察觉,他闭上眼睛,咬牙低骂:“你是昏了头!”
洛婉清也不动,她压着渴求看着他,知道自己冒犯,只等着崔恒的结果。
她不在意。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像崔恒所说昏了头,可她拥着这个人,清晰知道,如果是崔恒,她可以,她不在意。
可她不敢说。
她只能是试探着收紧揽着他脖子的手,这已是她极致的请求。
崔恒察觉动作,呼吸渐重。
他知道自己该拉开她,这人是脑子不清醒,他不能跟着发疯。
她也就是仗着他不会做什么,才敢这么肆无忌惮,要他当真做了,她怕又是不喜。
可掐着她脖颈的手就是动不了,两人额头相抵,低低喘息,洛婉清见状,试探着想去吻他,也就是这片刻,外面突然传来兵刃交接之声。
崔恒神色一凛,骤然清醒,仿佛身上人洪水猛兽一般,将洛婉清猛地甩回水中,闭眼转身便走:“时间快到了,你自己熬。”
说完他便走出房门。
一出房间,夜风吹来,他终于才冷静几分,他闭眼缓了缓,暗恨自己失态,随后深吸一口气,甩了袖子,大步往外走去。
他一路前行到山路尽头,站到自己小院面前,便见看着李归玉抬剑朝着山门前朱雀青崖猛地一劈。
谢恒神色微凛,折枝为剑,抬手朝着李归玉一剑甩去。
树枝破空而去,和李归玉手中长剑猛地撞在一起,逼停李归玉的步子,青崖和朱雀趁机同时退开,落到谢恒身侧。
谢恒抬眸看着李归玉,冷声道:“三殿下来为何事?”
“柳惜娘呢?”
李归玉冷眼抬眸,目光落在崔恒面具之上。
“殿下是来送药的?”
谢恒看出李归玉来意,直接摊手:“把药给我,滚出去。”
“我要见她。”
听到这话,谢恒心中生烦,压了一日的火气瞬间爆发,气势顿生:“轮得到你在监察司和我讨价还价?!”
李归玉说不出话。
方才那一剑他便知了对方实力,有朱雀青崖二使外加这个人,他绝无可能在今日见到“柳惜娘”。
看他们如此严防死守的模样,“柳惜娘”应当是药效发作困在房中,现下这个人在这里,那“柳惜娘”应该是一人待在房里。
确认了对方安全,李归玉冷静几分。
他本就是来送药,也不打算起其他冲突。
他平静下来,本想将药递过去,然而看着面前青年,他却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盯着对方的面具,忍不住开口:“五月十七日那夜,琴阁射箭点烟火的是你?”
谢恒闻言轻笑,明白李归玉在问什么,心中愉悦几分。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得话,李归玉便确认了他的说法,他神色不动,又问:“教她弹琴的也是你?”
“你说柳司使?”谢恒故作不知,随后道,“的确是我。”
李归玉闻言笑了起来,眼中淬了毒,又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崔恒,崔观澜。”
“正是在下。”
谢恒颔首。
李归玉没再多说,将手中药瓶一抛,谢恒抬手接住,就听李归玉询问:“你知道她为何要同你学琴吗?”
谢恒握住药瓶,抬眸看向对方。
李归玉笑了笑:“她的琵琶是为我而学,学了五年,当年我们曾经约定,无论如何争执,只要她弹琵琶,便代表原谅我。她学琴,是为了躲我。”
“那是洛婉清,”谢恒平静提醒,“不是柳惜娘。”
“她的琵琶是为我而学,如今琴亦为我而学。”李归玉好似没有听到他说话,他看着谢恒,只道,“弹一曲而已,不必当真。”
听到这话,谢恒低笑出声。
他握着瓷瓶,漫不经心:“若不必当真,你又为何同我说这些?”
李归玉没有回答。
谢恒转身山后走去,慢慢悠悠道:“殿下,这世间人事,分开了,自然会放下。”
闻言,李归玉瞬间冷声,笃定道:“我与她之间没有放下。”
“那就试试?”
谢恒回头看他,语调带冷。
两人静静对峙,李归玉看着他的面具,突然扬起笑容:“你拿什么试?”
谢恒闻声无言。
李归玉察觉自己踩中软肋,只问:“凭你这张不可见人的脸吗?”
听到这话,谢恒慢慢笑起来,他克制不住开口:“若是呢?”
李归玉盯着他,只道:“你敢。”
谢恒闻声朗笑,抬手开口:“送客。”
说着,他握着瓷瓶转身,笑着转头便走向洛婉清的房间。
夜风带冷,星月长明,追思站在小院树枝上,歪着头看谢恒行于长廊。
谢恒握着瓷瓶,笑意不减,脑海却是一次次他观望他们对峙时的忍耐。
从第一次,洛婉清和李归玉他们相望,对视,他便止步于旁。
最初他只是愤怒,可是如今他却生出不甘。
凭什么?
凭什么他不能干涉他们之间的相处,不能置喙他们的感情,不能参与他们的过去,不能改变他们的未来。
就因为他是谢恒。
谢恒的理智,谢恒的存在,谢恒的未来,都在阻止着他,这是他监察司未来的司使,这是他不该触碰的明月。
谢恒是让她遗忘一切的桃花酿,是她睡下的安神香,是吻上她眼睛时遮住她眼睛的手掌,是每一次冒犯前勒住他的索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