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恒听出他的暗示,没有理会。
青崖小心翼翼:“可好久没崔影使了呢?”
谢恒闻言,抬起眼眸,薄唇一张,只道:“滚出去。”
******
回自己房间,彻底放松下来,洛婉清顿时觉得全身在疼。
她被星灵的剑风割了好几个小口,大碍没有,但的确火辣辣的疼。
这些伤口太小,她懒得打理,整个人像散了架一样,也不想清理,干脆脱了鞋子,倒在床上就睡。
她睡得迷迷糊糊,半夜好似做了梦。
隐约听到什么声音,努力想睁眼,又感觉极其困顿,挣扎许久,终于睁开了一条眼缝。
只见到一个影子,一身白色广袖单衫,用红色发带将长发半挽,银白色坠珠面具,周身仿佛都镀了一层月光,似是仙人入梦踱步而来。
冷香袭至,洛婉清动弹不得,她觉得自己好像是深陷在一场无法自拔的梦里。
她勉力看着他坐下,含糊喊出一声:“崔恒?”
对方动作一顿,却没出声,只从药箱里取了膏药,转过头来,细细为她擦到伤口上,给她诊脉片刻,确认无事,随后便要起身离开。
只是一动,洛婉清便又突然伸出手,很微弱的力气拽在他的衣袖上,低低呢喃:“别走。”
谢恒没有回头,他提着药箱,抿唇不言。
等了许久,等听她呼吸声沉了下去,他知道是安神香彻底起了作用,他终于是闭上眼睛,自恼坐下。
他一回来,洛婉清便似有感知,整个人呼吸放松下来,手松了几分。
谢恒背对着她,坐在床边,听着她的呼吸,他忍了片刻,终于还是回眸看去。
她今日衣衫未换,露出的肤色青青紫紫,趴在床上蜷缩着,带着伤的手握着他的衣角,像一只无人要的猫儿,可怜可爱。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抬起手来,掐在她的脖颈。
她脖颈纤细,在他掌下显得格外脆弱,他不自觉用了力,压低了身子,死死盯着她:“又不在意我,唤我做什么?”
洛婉清不知是不是听到,她睫毛轻颤,似是有些委屈,又唤了一声:“崔恒。”
这声音和她平日不同,细细柔柔,仿若撒娇,听得人耳酥:“你回来啦。”
谢恒动作一顿,手指放松几分。
这话熨在他心上,将那酸涩的褶皱一一烫平。
他抬起眼眸,落在她脸上伤痕上。
看了许久,终于还是抬手,他轻轻拂过她伤痕,低头认输。
“算了。”
他语气软下来,说着,直起身来,替她去外衣,脱了袜子,整理了头发,寻了个舒服姿势,安置在床上。
之后拉了被子,为她盖上。
做完这一切,他呼吸微乱,自知不能再留,起身要走,却发现衣角还在她手中。
谢恒气笑,他拽住自己袖子,低下头来,贴在她面上,哑着声威胁:“再不放,你可别哭。”
说着,他将衣角狠狠一扯,这次洛婉清倒当真是拉不住了。
袖子从洛婉清手里挣出来,他直起身来,有些狼狈离开。
洛婉清一觉睡得极好,等第二日醒来,她感觉自己身上极为舒畅,抬手看了看手上的伤口,都被人处理过,联系昨夜隐约的印象,她立刻反应过来,怕是崔恒来过。
她赶忙下床,赤足跑了出去,结果围着长廊转了一圈,也没在周遭看到人。
昨夜像是做了一个梦,她不由得有些失落,茫然回到房间,呆呆坐了一会儿,随后听外面传来脚步声。
洛婉清惊喜回头,就见白离抱着一把刀站在门口。
洛婉清一愣,随后赶忙收敛起神色,恭敬道:“师父。”
“好像很失望?”
白离将她上下一打量,看出她情绪变化,笑着道:“以为我是谁?”
“我……”洛婉清本想遮掩,白离却径直道,“崔影使?”
听到这话,洛婉清顿住。
白离抱着刀进来,打趣着她:“脚步声都听不出来,看来你是太想了他。”
洛婉清知道骗不过白离,转了话头:“师父知道他回来了?”
“昨夜回来了。”
白离看了一眼她床边安神香的香炉:“但又走了。”
“这样……”洛婉清点点头,看着白离一直笑着瞧着她,这才将目光落到白离抱着的刀上,“这是?”
“终于问啦?”
白离笑起来,将刀递给她:“这是你的奖励,昨日你赢了星灵,刀又断了,公子决定将案子交给你,顺便让我将这刀带来。”
洛婉清一愣,低头看向手中的刀。
“拿着啊。”
白离催促,洛婉清从白离手里拿过刀,这是一柄环首刀,身直而长,顶端为圆环,刀鞘身白,镶嵌蓝色晶石,在阳光下格外闪亮。
洛婉清拔出刀刃,刀刃一出,便觉寒光凛凛,室内生寒。
刀身银白雪亮,中间有一道蓝色晶线,将刀身一分为二,倒影着洛婉清的面容,无论是刀还是人,都漂亮得心惊。
“此刀名‘惜灵’,”白离开口,介绍道,“寒铁晶石锻造,边缘锋锐,刀身坚韧,论起硬度,可谓当世无二。更重要的是,此刀极轻。”
洛婉清闻言看过去,白离笑笑:“你所修刀法太过刚猛,以力取胜,按理应当笨拙,你却不舍速度,如此一来唯有在刀身重量上下功夫,才能让你速度不减,而刀身必须硬度极强,才能保证在你巨力之下不毁。这把剑崔恒寻了一阵子,来之不易,还望你好生珍惜。”
洛婉清听着白离的话,便知这把剑虽然是谢恒让白离交来给她,但其实是崔恒专门为她找来的。
星灵有些谢恒给的九曲,她如今亦有崔恒给的惜灵。
昨日那点不满烟消云散,倒也不觉得谢恒不公平了。
“师父。”
洛婉清转头看向白离,认真道:“多谢您送刀过来。”
“只谢我?”白离挑眉。
“当然不是,”洛婉清有些不好意思道,“崔恒……等下次我见他,我亲自向他道谢。”
“好啊,”白离想了想,随后道,“五月十七是他生辰,不如给他过个生辰?”
没想到会在白离这里得到崔恒生辰时间,她一时有些无措。
随后才反应过来,忙道:“好,多谢师父提醒。”
“别告诉其他人。”
白离追加一句,说得认真。
生辰这种消息,太过隐秘,若是让人发现了,或许还能对出崔恒的身份。
崔恒既然不愿意示人,自然有自己的顾虑,她立刻道:“是,我不会让人发现。”
“那行,你今日要接手东宫的案子,先下山去吧,我昨日让老刘……”白离顿住,随后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改道,“让刘掌事吩咐了方圆,让他通知了所有人,今日在天字议事堂等你,你去吧。”
听到这话,洛婉清也不耽搁,行礼送走白离,便快速洗漱,下山顺道从饭堂捞了个包子之后,直接赶往天字议事厅。
到了议事厅时,人还没到齐,只有方家三兄弟早早坐在里面,见她进来,方圆立刻打招呼:“柳司使。”
洛婉清朝三人笑了笑,方圆招呼着洛婉清:“来,上座上座。”
“方圆你太客气了。”洛婉清有些不好意思。
方圆立刻认真道:“柳司使你听我说,现在不是咱们客气的时候。”
洛婉清闻言,动作微顿,随后认真道:“你说。”
“柳司使我和你说句实话,”方圆压低声,看了一眼旁边假装没听他们说话的方直方顺,小声道,“你资历太浅,年纪太小,虽然赢了星灵司使,但还是有许多人不服你。咱们三兄弟知道你本事,但别人不一定,今日你千万不能露怯,得拿出些章法,镇不住大家,你这案子办不了。”
“我明白。”
洛婉清昨日便知这个结果,点头道:“多谢。”
“这是东宫余党案子的卷宗,你现下可以先看看,今日一定要看完。”方圆敲了敲桌面上厚厚一沓卷宗,随后道,“昨日崔司使使在抓人贩子的时候中的埋伏,虽然崔司使出了事,但昨日抓了不少人,今天你可以让我们在监察司不出去审人,但等明日,这个案子怎么查,你心里得有章法。”
“好。”
洛婉清点头,方圆看了看外面时辰,随后道:“还有半个时辰他们就会来,你先大概过一下案子。”
洛婉清闻言,也没多说,拿着卷宗快速翻阅起来。
她以前看医书便是极快,现下卷宗在她手中,她也是快速翻阅过去。
方圆和方直方顺正说着审人的事,商量了一会儿,他一回头,就见洛婉清看了差不多。
“看完了?”
方圆有些震惊,方直方顺都看了过来,洛婉清点头道:“看完了,有数了。”
东宫所牵扯的案子其实并不复杂,只是因为牵扯的案子多,显得杂乱,但总得来说,就是围绕一个字“钱”。
东宫开销极大,按照太子的俸禄根本无法支撑,从东宫抄出来的账本记载的开支,以及东宫已有账本的开支来看,有一大笔钱找不到来历。
这些钱从哪里来,搞清楚了,就能搞清楚所谓的“余党”有哪些人,东宫涉及的罪名到底有多少。
之前三位司使都是沿袭这个思路,他们也做了许多,大致清楚了东宫收入的来源。
李尚文手里的钱财主要来源三个部分,地方官员行贿受贿,东宫自己的私产,以及,黑产。
东宫私产不多,由皇帝赐下的土地,每年收入只是东宫一小部分。
但东宫的黑产极其庞杂。
从最基本的卖人开始,普通的送到边境作奴,漂亮的送到青楼,再让青楼的姑娘陪着客人去赌坊,赌坊里赌不够就放贷……
这些都是最小的生意,但利润极高。
李尚文以庇护他们作为筹码入股了各行各业,每年抽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