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都不敢想,立刻换了个思路,揣测着:“监察司?你们想要找出我的污点,毁了我是不是?”
洛婉清动作一顿,她没有出声,算作默认。
李归玉感觉自己方才仿佛是被人死死攥着的心脏终于松开,他笑起来:“监察司无所不知啊?”李归玉盯着洛婉清,嘲讽开口,继续追问,“那你应该知道他是自戕,你说他为什么要死呢?”
洛婉清说不出话,他听着她的话,明明面前这个人才是受刑之人,可她却觉得,万箭穿心的是她。
李归玉提声:“他若无罪,为何自戕?!”
他不悔。
她看着面前毫无愧意的人,平静道:“你对此事毫无悔过之心是吗?”
“我为什么要有悔过之心?”
李归玉问得理所当然,仿佛是没有半点过错,他盯着她的脸,反问:“洛曲舒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他家人受他牵连满门丧命,该悔过的是他,我有何可悔?!”
话音刚落,洛婉清猛地拔刀,抵在了李归玉脖子上。
刀刃逼在他的脖颈皮肤上,洛婉清咬牙:“你若今日死在这里,也不悔吗?!”
“天下为鼎,我辈为材,生之为烹,死又何惜?”
李归玉喘息着笑出声来:“一死而已,倒也是解脱。只是不知道柳司使,”李归玉盯着她,“愿不愿以命殉我?”
话音刚落,洛婉清毫不犹豫,手上用力,任由刀锋破开李归玉颈上皮肤。
她要杀了他。
那一刻,她脑海里什么都没有。
她要杀了他!
她的杀意太过明显,只是刀刃才压下去,旁边崔恒便一把捏住刀刃,冷声急喝:“司使!”
洛婉清猛地停住刀锋。
她喘息着,死死盯着李归玉。
血流下来,疼得李归玉脸色发白。
他回视着洛婉清,眼里压着震惊。
他目光审视着她,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将她每一根头发,每一缕纹路,一一刻进眼里。
面前女子眼中是不加遮掩的杀意,那双相似却隐约有几分不同的眼里爆发出的恨意如此真切,与扬州监狱那个趴在地上装若疯癫的女子交叠在一起。
“你是谁?”
这一刻,他似乎终于意识到不对。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是柳惜娘,她不可能愿意这么赌命。
他仿佛是突然反应过来,眼睛带了几分震惊之色,激动出声:“你到底是谁?”
洛婉清没说话,她明白他是察觉到了。
她看着对方,露出一个艳丽的笑容:“你说呢?殿下,”她倾吐出声,“善恶终有报,我留你,不是因为不敢杀。”
说着,她靠近李归玉,在李归玉耳边,轻声开口:“而是我要让你慢慢死,我愿以命殉你。”
听到这话,李归玉轻笑。
洛婉清没有理会,只一字一句,轻声开口:“少、言!”
李归玉闻言,眸色轻动,琥珀色的眼转眸看她,带了杀意。
洛婉清平静对峙,没有半分退让。
“好了。”
过了许久,崔恒看不下去,将洛婉清刀刃强行取下,把洛婉清和李归玉拉开。
他不着痕迹隔绝在洛婉清和李归玉中间,整理着她的衣衫道:“今日到此为止吧。”
洛婉清不动,只死死捏着拳头。
“司使,”崔恒抬起手,放在她肩头,洛婉清听着他的声音,理智逐渐回来,她抬起眼眸,目光落在那张带着面具的脸上,崔恒仿佛一座晨间古钟,声音破开迷障,温和清冷,“走吧。”
听着崔恒的话,洛婉清低头,她竭力收敛气自己的杀意,转身应声:“嗯。”
李归玉站在她身后,静静凝望着她。
崔恒注意他目光,淡淡瞟了他一眼,悄无声息走到洛婉清身后,抬手揽到她的肩上。
一瞬之间,崔恒的味道环绕而来。
那是类似于松柏一般的冷香,让人想起青山古钟,晨间暮霭,白鹤振羽,青烟环山。
洛婉清脑子有些乱,她迷茫抬眼,崔恒转眸一笑,温和道:“快些离开吧。”
洛婉清被他半推半拉,护着走出大门。
李归玉静静看着那头也不回的背影,扬起一丝带了几分疯癫的笑容。
想骗他。
一个赝品,一个监察司专门培养,专门用来刺激他,专门用来寻找他错处的赝品,就想来骗他?
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被一个赝品骗过呢?
他的小姐死了,死在岭南流放长路上,从此干干净净,永远陪在他身边。
她不是。
他在黑暗中轻笑出声,靠到刑讯架上,缓慢闭上眼睛。
想起昨夜女子持刀仰头看向他,那双和洛婉清相似至极的眸子眼里全是他的刹那。
他内心涌起一丝遗憾。
他昨夜该杀了她,怎么就没能杀了她?
他在松开弓弦在想什么?
好像是想起洛婉清死讯传来那一夜。
他刻她的牌位,刻得满手是血。
太疼了。
他在北戎时,历经过无数酷刑折磨。
他的痛觉早就比常人迟钝许多。
可松开弓弦时,他才意识到,原来他这一生,也会疼怕了。
这个赝品……真像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恒:“这一章,继续在他们两个人中间爬,我恨!!”
第46章
◎你来,是专门为了救他吗?◎
洛婉清由崔恒一路揽着出来,等出了地牢,她终于才反应过来,忙道:“抱歉,方才有些失态了。”
崔恒闻言,不着痕迹收手,亦是一笑:“抱歉,方才有些冒犯了。”
洛婉清疑惑侧身仰头,就见崔恒静静看着她,月光落在他周身,他眼神温柔明亮,像是高悬于天空的引路明月,安静指引着她:“我怕你走不出来。”
洛婉清说不出话,她安静看着这个人。
从扬州一路行来,他永远这么遥远又清晰的陪伴在她身侧,在所有她慌乱、茫然、绝境之时,稳稳扶住她,引着她往前走。
她凝望着他,突然那么想向他靠近。
崔恒垂眸看着她,心念微动,面上不动声色,只问:“司使,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好。”
洛婉清收起目光,崔恒上前,将她打横抱起来,提步快速上山。
她窝在他的怀里,鼻息被他身上冷香充盈,她听着他胸膛心跳,垂下眼眸,不敢有半点逾越。
她突然想为他做点什么,可她不知道能做什么。
等崔恒送着她进房间,将她放下,轻声道:“我去打点一下其他人,方便李归玉送消息。”
说着便要起身,洛婉清却是蓦地出手,一把握在他脉搏之上。
崔恒身体瞬间绷紧,冰冷移眸,看向面前人清美秀丽的面容。
洛婉清静静为他诊脉,崔恒警惕盯着她,月亮隐入乌云,房间一瞬暗了下去,夜色中看不太清对方的情绪,洛婉清只觉崔恒靠前几分,夜风和崔恒的声音一起缭绕而来,冰冷中带了几分轻笑:“司使?”
“你身上七虫七花丹的毒还没解。”洛婉清察觉他气息变化,稳住心神,抬眼解释,“只是体质特殊一直没有发作,我明日把解药给你。”
崔恒不说话,月亮从乌云中一点点穿梭出来,慢慢照亮面前女子的面容。
她神色平静,没有半点阴私。
崔恒盯了她许久,突然笑起来:“你就是想知道这个?”
“我信不过你的话。”洛婉清实话实说。
他这人什么都藏着,尤其是事关他自己身体身份,更是藏得严谨。
崔恒闻言沉默下来,洛婉清收起诊脉的手,温和道:“处理完李归玉的事就好好休息,我明日等你。”
崔恒听着这声“等他”,不知为何,心波轻颤,他直起身来,语气也柔和几分:“好。”
“去吧。”
洛婉清去旁边清水,崔恒倒也没多说,行礼离开。
走到门前,洛婉清突然开口:“崔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