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李归玉疑惑,“他没有其他弟子吗?”
“没有。”洛婉清看着卷宗,只问,“所以,芳菲阁的剑痕,殿下作何解释?”
“这我怎么知道?”李归玉轻声一笑,反问,“你怎么保证,我师父就没有传授过其他人武艺呢?”
“他自你出生起入宫,一直陪在你身边,”洛婉清看着李归玉生平,缓声道,“你出生的时间很合适。最初王氏被人指控,说她宫中藏有巫蛊,诅咒太后,因此被打入冷宫,结果在冷宫待了两个月,就有了喜脉,因此回到宫中。”
李归玉听着她重复自己的过往,神色淡淡。
洛婉清看着他的生平,继续道:“之后你出生,生下来便主动握住圣上手指,圣上大喜,紧接着王氏被查明是是遭人陷害,圣上觉得是因你的气运,当场赐王氏为贵妃。随后江枫晚入宫,同圣上说你是练剑的顶尖材料,圣上便将你交给江枫晚教导,他陪伴你的时间极长,尤其是在李尚文出生后。”
“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归玉不耐。
洛婉清笑了笑:“我就是好奇,您的母后生您,您对她很好,您出生让她当了贵妃,自请为质让她当了皇后,还让自己弟弟当上太子。如此知恩图报的您,是如何回报自己师父的?”
卷宗上没有记载江枫晚最后的结果。
在李归玉去北戎之后,他就消失了踪影。
卷宗没有记载、她却知道是,李归玉伤痕累累回到东都,最后还给了她那把匕首。
那把匕首是王家死士的匕首,这种世族匕首不死不会离身,李归玉给她,证明,江枫晚是王家死士,而且,他死了。
洛婉清尝试着用江枫晚刺激他,李归玉没有理会。
他抬眸看向洛婉清,淡道:“这些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是我来判断,我说了,我问,你答。”洛婉清强调,说着,她轻声再问了一遍,“江枫晚呢?你是怎么回报他的?”
“柳惜娘,”这次,李归玉终于有了反应,他认真看着她,“我劝你惜命。”
“我的命没什么好惜。”
洛婉清没有理会李归玉,淡道:“殿下,你不开口我有的是法子,别自找苦吃。”
“你要对我用刑?”
“你以为我不敢?”
洛婉清冷眼抬头。
李归玉盯着她,他看了她许久,疑惑道:“我在扬州与你有过什么过节?”
“殿下,”洛婉清坚持询问,“江枫晚到底去哪里了?是不好说吗?”
“柳惜娘,”李归玉听着洛婉清的话,笑出声来,“你想问什么你直问,你们刑讯这套我清楚,我愿说的我会告诉你,但我不愿说的,多一个字,你都审不出来。”
“是么?”
洛婉清声音平淡:“观澜。”
“司使。”崔恒似是等了许久,笑着应声。
洛婉清抬眸看向李归玉,冰冷吐出三个字:“贴加官。”
听到这话,李归玉气势骤冷。
洛婉清换了个姿势坐在椅子上,冷声命令:“动手吧。”
崔恒闻言上前,端了水和桑皮纸来。
贴加官是针对士大夫的刑罚,用桑皮纸沾水,盖在人的脸上,一层一层,直到最后窒息而死。
他举起沾了水的桑皮纸,温和道:“殿下应该懂规矩,若是想招了,可以蹬蹬腿。”
“你叫什么?”
李归玉盯着崔恒,崔恒一笑:“崔恒,字观澜。”
“崔恒?”
说着,崔恒将桑皮纸覆在他脸上,语气淡淡:“你可以记得我。”
桑皮纸染水,贴在人的脸上,便无法呼吸。
它不会造成任何伤口,甚至不会像水刑一样让人呛水。
它只是安静待在人的脸上,让人因为无法呼吸痛苦。
最初只是憋气,然后会因为感觉到死亡开始挣扎,再挣扎无果后,肺部开始感觉炸开一般的疼痛,周边全是轰鸣之声,人激烈的抽搐喘息,一点一点走向死亡。
这种濒死感,比起直接杀了他,会让人更清楚意识到死亡的恐惧,绝大多数人,都会在此时招供。
但江少言不会。
他之心性,洛婉清了解。
莫说贴加官,就算是把他梳洗一道,他不想说的,也绝不会落出一个字。
他对自己的心智和身体都有绝对控制,想来是江枫晚死士出身,早就对他有过相应的训练。
只是她本来也没想用刑罚让他招供什么,不过只是贴加官实施之后,容易让人神志不清。
这样一来,她更容易问出她想问的东西。
以及……
她心中那一点,隐秘想看他痛苦的私欲。
她冷静看着被崔恒一张一张纸贴在脸上的人,等待着他和其他所有犯人一样挣扎痛苦。
可是一张桑皮纸,两张桑皮纸,三张……
她看着桑皮纸一点一点变高,对方却始终纹丝未动。
他不痛苦吗?
洛婉清皱起眉头,她不甘心起身,走到李归玉身侧。
崔恒计算着时间,见她过来,转眼看她,朝她摇了摇头,示意不能再延时下去。
洛婉清也知道不能将他真的弄死在这儿,便了点了点头,崔恒取走了桑皮纸,桑皮纸下露出青年青紫的面色,也就是那一瞬间,他大口大口喘息起来,有些迷离睁开眼睛,看见站在面前的洛婉清,他不由得笑了起来。
“柳司使,”李归玉急促呼吸着,眼中眼神似乎是要将她千刀万剐,“还想做什么?”
“看来江枫晚是殿下的禁忌,殿下嘴硬得很,那我们不妨换一个问题。”
洛婉清笑了笑,故作镇定道:“江枫晚殿下没有回报,知恩图报的殿下,是怎么回报洛家的呢?”
李归玉没有出声,洛婉清抬手召唤崔恒:“把‘鬼缚’拿过来。”
崔恒瞟他们一眼,转身去拿药。
鬼缚是一种刑讯的药物,会极大提高人对一切感觉的敏锐度,用了此药,哪怕只是轻轻地摩擦,都会成倍产生痛感。
听着这药物,李归玉倒冷静下来,他看着洛婉清从崔恒手中接过药,抬手卸了他的下巴,给他将药灌进去,随后指挥崔恒:“继续贴。”
崔恒低头上前,重新将桑皮纸浸入水中,李归玉端详着洛婉清,突然出声:“你和洛家什么关系?”
刚问完,桑皮纸就重新覆上他的面容。
“殿下乃洛家一手救起。”洛婉清没有理会他,她等了一会儿,看着桑皮纸盖上他的面容,过了一会儿,他胸膛起伏起来。
鬼缚的药效应该开始产生,他此刻所有的感官都会敏锐无数倍
她看着他,声音淡淡:“洛家名望一直极好,结果殿下被郑小姐发现身份,突然就成了私盐贩,殿下没有觉得疑惑吗?五年啊。”
洛婉清走上前去,手指拂他的发间,猛地抓紧他的头发,将他往下一拉靠近她。
成千万倍的痛感刺激得他整个人一颤,洛婉清另一只手撕下桑皮纸,看着李归玉睫毛轻颤,挣扎着抬眼看她。
她凝视这双熟悉的眼睛,抓着他头发的手不由得轻颤。
崔恒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下。
洛婉清死死盯着李归玉,为了遮掩这点颤抖,她攥紧他的头发,疼痛让他无暇顾忌其他,洛婉清含笑轻问:“殿下就没有发现过洛家贩盐的线索?还是殿下发现了,包庇罪人,不曾检举?”
“你是来为洛家讨公道的?”
李归玉颤着唇笑起来
他似乎是痛极了,但却始终保持着冷静:“还是只是我与你有仇,你想报复?”
“随你怎么想。”洛婉清见他似乎逐渐脱离轨道,从旁边拿起钢梳,压着他的脖颈一点点刮下。
那是用来梳洗的钢梳,平日都需要用滚烫的沸水先把人皮肉烫烂,然后用这把梳子刷洗下来。
如今虽然没有用滚水烫烂他的血肉,甚至于这圆润的钢梳不会给李归玉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但在鬼缚束缚下,疼痛不会减少半分。
李归玉脸色发白,捏起拳头,感觉血肉似乎是一块一块掉下,听着洛婉清追问:“谁把诬陷洛家的私盐放到洛家,谁做的决定?你,郑璧月,还是郑平生?”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些事与我无关。”
李归玉喘息着,冷静开口。
“与你无关?”洛婉清听他否认,怒气不由得升腾起来,她讽刺出声,“洛家救你,洛小姐好歹是你未婚妻,与你相爱多年,他家的事与你无关吗?”
听到这话,李归玉抬起眼眸,他疼得神志不清,死死盯着她:“你用什么身份质问我?”
“我是主审官……”
“你审的是什么案?!”
李归玉突然强硬,他打断她,猛地提声:“你到底在审太子之案还是审洛家?若是洛家,我告诉你,”李归玉靠近她,强调,“我与此案,没有半点关系。”
没有关系。
洛婉清听着他的话,忍不住笑起来:“与你无关?那洛曲舒,”洛婉清一字一句强调,“怎么死的?”
听到这话,李归玉愣在原地。
“你是最后一个见他的人,”洛婉清用钢梳划过他的脸,细密的疼痛从脸上传来,洛婉清保持着笑容,双唇轻颤,“你到底为什么要他死?”
“谁告诉你的?”
李归玉愣愣看着她,脱口而出。
他在洛曲舒死前见过他,这件事谁都不知道。
除了……
洛婉清。
然而这个想法只是出现,他立刻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