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水起不理他,他竟也跟着怄气。
“则玉,感情这件事啊,最忌讳的便是好胜心了。”
“若她一直不理你呢,你也这样一直一个人生闷气吗。”
当然不行。
萧煦又打趣道:“你也知道的,反正她不喜欢你,你现下不在她跟前晃荡,她还开心些呢。”
萧吟松开了手上的玉佩,不再扣弄,他道:“我明白兄长的意思。”
他又道:“我只是心里难受,我没想同她赌气。”
他对自己定位尚且清晰……尚且还不敢怄气。
萧煦看着萧吟,想到了他们如今这样,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呢。
前路漫漫啊,萧吟还有得些苦头好吃。
*
这些日子,杨风生和萧家走得极近,而朱澄那边同宋河越来越近之后,也彻底和萧家撕破了脸皮。
萧正知道朱澄的行径之后,也生了很大的气,一开始只是气他同小人交好,但是后来,见朱澄待萧家态度如此冷淡,很快也就想明白了其中龃
龉。
只怕这朱澄,择小人,而弃清臣。
原这口口声声心有大义的皇太子殿下,亦不过如此。
既朱澄选择了宋河,萧正亦是有自己的气节,也不会再眼巴巴贴上去。
他气得连着几天都没吃下去饭,气得人都消瘦了些许。
因着这事,他也疲于再去琢磨萧煦兄弟二人的举动,和杨家走得近便近些吧,只要他们暂不闹出什么大事,他也都懒得再管。
京城下,这两三月,大家也难得相安无事。
只风平浪静之下还藏着诡谲云涌,杀机四起众人皆心怀鬼胎。
日子不知是何时入了冬,天气越发寒冷,冷风越发凌冽,一转眼,就悄无声息到了寒冬时节,万里荒寒,夕阳也被染了几分漠色。
临近年关,北疆的战事也快要收尾,自从杨奕带着朝廷的军需来了北疆之后,过五关斩六将,在后方部署派将,这处形势一片大好。
战线也不能再拖下去了,杨奕打算趁着过年之前早些结束这里,若不出意外,北疆的将士百姓还能过个好年。
短短几个月,这里打不赢的战,嬴不下来的局面,在有了他之后,一切好像都好起来了。
如果不是他,这里或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北疆边镇现下也有不少的百姓都给杨奕送东西来,左右不过是些自家做的东西还有北地的特产。
北疆属苦寒之地,寒冬时节,比京城那处还要冷上几分,杨奕已经里三层外三层裹起了衣服。
整个人显得更加圆润。
他现下正坐在案前,琢磨着接下来的战事。
灯火如晦,杨奕神色专注。
越是这样的关头,越不能放松,到了收尾之时,一朝不慎,满盘皆输。
杨奕不是将军,他不会打仗,但他是天下的首辅,是景晖帝六年横空出世的状元郎。
所以,这个世上,就没有他不会的事。
打仗亦像是在下棋,皆是博弈。
杨奕是一个出色的执棋者,在人才辈出的京城中,官场上,斗得过他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对付蒙古小儿,更不过时间问题。
快要过年了,也不知京城那边如何。
他不知道杨水起还在不在生气,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他给她留下的信。
但他想,按照她的那个性子,多半是不会看那封信。
也罢,看了也是徒惹伤悲。
倒不如不看。
只是这样的话,他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去说了。
就在杨奕出神之际,帐篷被人掀开,他抬头看去,就见胡宁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了进来。
胡宁将东西堆到了桌案旁,指着给杨奕看,他道:“大人,您瞧瞧,老百姓们又给你送东西来了。”
杨奕于北疆的百姓而言,宛如救世主。
虽说从前时候,他们从没有见过杨奕,却也讨厌这个传闻之中的奸臣宰相,但是现在,毫不夸张的来说,就是他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边陲之地,时常有蒙古将兵进犯侵扰,烧杀抢掠,奸杀妇女,无恶不作,可没有谁能护得了他们。
连年的战争,最受苦的终究是百姓。
若不是杨奕来了,他们这个年多半又是要在血光之中渡过。
杨奕低头看向了脚边堆着的东西,瞬时有些头疼,他道:“拿来做什么?都要过年了,还往我这里送东西干嘛。送回去,叫他们留着好好过年。”
他们本来就不容易,这么些东西也不知道是怎么筹来的,拿来给了他,他们年怎么过?
杨奕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知道他们一年到头来,最盼的也就是过年这会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着急赶在过年之前,结束这场战争。
因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过个好年了。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杨奕也算是些许幸运,在这样的名利场中争权夺势数年,心中倒也还存着最本初的良善。
胡宁出身仕宦人家,也不曾过过什么穷苦日子,他不明白,他们送的东西也并不算得多么贵重,不过是尽了他们自己的一点心意而已,怎么就至于过不了好年了?
杨奕看明白了他眼中的质疑,淡淡道:“这已经是他们能拿出来最好的东西了,让人挨家挨户送回去吧,告诉他们好好准备过年就是了,不用想着我,我这么大个人,好着呢。”
见杨奕这样说,胡宁也不再坚持,应了声,但他又捕捉到了杨奕话里面的另一句关键词。
他抬首看向杨奕,问道:“大人是说,过年前能打完仗?”
虽说是在意料之中,但从杨奕口中说出,胡宁才能安心。
杨奕道:“嗯,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胡宁有些担忧道:“如果有意外呢……”
“有我在,没意外。”杨奕淡淡道。
有他在,没意外。
若是旁人说这话,胡宁只会觉得那人狂妄之极,竟敢去说这种不要脸的话。
可是,他可是杨奕啊。
杨奕说这话,胡宁只想要落泪。
终于能结束了,这场仗,打了这么久,终于能说结束了!
他们付出了太多的代价,牺牲了太多的性命,好在,结果总算是好的。
胡宁眼中有泪,他道:“大人说没有意外,那想来定是顺顺利利的,到时候,之前一万士兵的事,我自会回京认罪。大人你,也能回去过个好年了。风生和水起,还在家中等你吧。”
回去过年……
实在是奢望。
杨奕走不出北疆。
锦衣卫的人一直在暗中盯着他,他们不会让他回去的。
若北疆一日不宁,杨奕一日不死。
若北疆平定,那么他也一定会被卸磨杀驴。
景晖帝能忍受他至今,不过是因为他有价值。
北疆早日安宁,杨奕的死期便也到了。
这事杨奕再清楚不过。
他也大可以一直拖着战事,一直延长战事,那样,景晖帝又能拿他如何。
但,他实在不忍看他们再受苦。
一条命罢了,拿去吧,拿去罢了!
帐中烛火飘摇,就如杨奕这如浮萍般漂泊的一生,他这一生自兄长死后,就从没有再安定过了。
杨奕听到胡宁的话,笑了笑,只这笑带着说不出的凄凉,他道:“好,回京,回京过年!”
胡宁从这里出去之后,杨奕又低头琢磨起了战术,就在这时,帐篷外来了个小兵打扮的人,说是有事禀告,杨奕将人放了进来。
杨奕没有抬头看他,问道:“有什么事情便说吧。”
小兵却没有回答,只是拱手道:“首辅大人,有要事相商,可否请人回避?”
杨奕听到了这话,抬头看了他一眼,非常眼生。
他淡淡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人的话,说就是了。”
这个脸生的小兵听到了这话,却道:“是京城里头的事情。”
京城里头的事情?
京城里的事情一直都是他带来的人汇报的,他怎么会不认识?
但京城,除了杨家的事情,还有旁的事。
杨奕猜到了他的来路不寻常,也不担心他是什么刺客之流,因为刺客根本就不会提起京城,只会徒惹了他的猜忌。
恐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要说。
杨奕让旁的人退了下去,只留下了他。
他道:“说吧,是谁叫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