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峰话毕,拂袖离开。
事情闹得称得上难看,李都御史本是想要来同萧正寒暄,谁晓得闹了这样的事情出来,齐峰方才的话多少还是有点说到他的心坎里头去,他看着齐峰的背影,想起他那双忧郁痛苦的眼,最后只叹了口气,道:“怪我怪我!今日这事,全因我多嘴,惹了萧阁老的座上宾不快了。”
萧正显然也没想到齐峰会对此事如此介怀,只摆了摆手道:“怪不得你,怪我,非要多这嘴。”
两人皆是唉声叹气,也没注意到一旁的萧吟已经离开了他们这边。
萧夫人本想去扯着萧吟说话,然而一转头就不见了他的人影,却不知道,是何时到了杨水起的跟前。
不是,她前几日分明听闻,这杨水起已经和国公府的那个世子定了亲啊!
他就算是对她再有什么,难不成现在还想要胡来?
不,不成!
就算是他丢得起这人,他们萧家也丢不起这人来!
她张嘴就想要把萧吟喊回来,却被萧煦拦住了。
萧夫人瞪他,“拦我做什么?他要胡闹,你也跟着一块胡闹是不是!”
萧煦开口想要哄她,然而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陈锦梨却突然出了声来,她道:“姨母,表哥说不准是有话想说,不一定是想要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
陈锦梨主动开口为他们说话,就连萧煦也有些意外。
不知道她又想要做些什么,看向她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探究。
自从那日之后,陈锦梨的状态便一直不大好,萧夫人难得见她愿意主动说话,便还真就听进去了她话,难得没有再追究萧吟,末了也只冷哼了一声瞥开了头去。
萧吟绕过人群,走到了杨水起的身后,他拍了拍她的肩,问道:“你今日,是来寻谁的?”
杨水起觉得这话有些意思,不是来寻杜衡的,难不成是寻他的?她听到这话有些无语发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喂,杨水起!我在这里!!”
第四十二章
今日秋闱结束, 又加之中秋,有不少的人聚在这里,人太多了, 不知道萧吟是怎么那么快就到了她的身边,因为杜衡连她的身边都有点挤不过去。
杜衡出来的有些慢了,结果方一出来就看到萧吟和杨水起站在一起,差点没叫急死,来不及挤到她的身边, 就已经先喊了她的名字。
杨水起觉着他喊得这样大声, 属实有点现眼,她提着裙子往杜衡那边跑,只想赶紧堵了他的嘴巴让他不要乱叫了, 最后也只匆匆同萧吟说了一句, “我等的人来了, 不同你说了。”
便快步走向了杜衡。
可这样情形落在了旁人的眼中,就是杨水起迫不及待奔向了杜衡。
就这样着急吗。
萧吟见她离开, 神色不可察觉地黯了黯。
秋闱正式结束,中秋也在晚上开始,整个京城都沉浸在欢快之中。
他的视线却死死地落在两人身上, 几乎是带了几分自虐的情绪。
杨水起瘦了很多, 萧吟一眼就发现了。
他方才在想,她是不是不开心,是不是也不喜欢这门亲事。
可若不喜欢, 她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奔向他。
他企图从他们的身上看出一丝不对劲来。
然而,下一刻, 隔着人群,也不知道是杜衡对杨水起说了什么, 他看到杨水起笑了起来。
女子的笑容明媚,头顶的光似乎也独独对她偏爱一些,照得她若花一般,虽然这样说特别俗气,可是,这一刻萧吟才彻底明白了,书上所言,笑靥如花四字是何含义。
可这笑,若火炮轰裂,如风雨晦冥中电光翕焱,使人不敢正视。
又如雷斧断崖石,下坠不测之渊,观者褫魄。
心中不可遏制地浮起了一阵刺痛。
杨水起笑得越动人,萧吟却越不敢看。
疯了,他想,或许他真的疯了。
事实上,杨水起之所以会笑的这样厉害,是因为杜衡同他说,萧吟还在看着他们。
若想要他不再纠缠,杨水起就笑得开心吧。
不得不说,男子更懂男子在想些什么。
杜衡也知道,如何更加刺痛萧吟。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当初分明是萧吟自己先做错了事。
趁他病,要他命,从来皆是如此,再等等,只要等到他们成亲了,萧吟这根刺,就可以彻底从他心上被拔除了。
毕竟,当初杨水起这样喜欢他,他还是有些不大舒服的。
他哪里好了,凭什么值得杨水起那样。
他自然而然地牵起了杨水起的手,要带她去看花灯。
杨水起被他这唐突的举动吓到,想要甩开他的手,却听他凑到了耳边低声道:“不要这样,他还在看呢。”
杨水起强忍了不喜,没有甩开。
萧吟也不知道看他们看了多久,久到他们的背影淹没在了人群之中也没发觉。
还是萧家一行人走到他的身边,才唤回了他的神智。
萧正那边也已经和李都御史说完了话,结果转头就看到了萧吟失魂落魄的模样,一问才知道,方才又是去寻了杨水起。
他本想说他两句,但即便是再想发脾气,也看出来了他的情绪不大对劲。
他蹙眉强忍了不悦,问道:“你一个人在这做什么?”
萧夫人生怕他们要吵架,不待萧吟出声,就先道:“则玉啊,今夜中秋,城里头放花灯,和你表妹去看看吧。”
然而萧吟这一回却再没甚心思同他们说话,只留下了一句,“兄长带她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也不至于吧,即便是对杨水起有情,可也不至于到了这样的地步吧。
众人面面相觑,萧正在一旁气生气死,“反了天了,现下就已经不将我们放在眼里,往后可还得了?!”
萧夫人虽也不满萧吟如此,但还是道:“差不多得了,人都走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萧正也怕旁边的人瞧了笑话,只敢低声斥道:“好好好,说不得,我说不得!惯
得,全是叫你惯得这副无法无天的样子。”
说罢,也拂袖离开。
萧夫人见他如此,也一阵郁结,“我惯得?竟说是我惯得……”
陈锦梨见她气不平,怕她气坏了,忙上前宽慰了两句。
萧夫人听了陈锦梨的话后,也好不容易缓上了气来,她看着陈锦梨那张消瘦苍白的脸,也是心疼,压了胸口的那口气下去,对她道:“这都叫什么事啊,今个儿和你表哥去放些花灯吧,我得回去倒口气先。”
说罢,便将陈锦梨交给了萧煦,自己任嬷嬷扶着离开了。
看着他们走后,萧煦终于看向了陈锦梨,他开口问,“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吗?怎成了如今这样。”
陈锦梨面容说不出的憔悴,又加之人一下子消瘦了这么多。
很难不叫人多想,可萧夫人带她看了不少的医师却始终不见好。
听到萧煦问,陈锦梨也只笑着说无事,只笑中带了几分勉强。
若是从前,萧煦可能以为,陈锦梨又是在故作柔弱之态,换取他人同情,可如今,他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有心事在身。
是上回被绑架的事情吗?
可是萧吟说,除了被吓到,并未出什么事情,可现下为何又会是这样。
终究是表兄妹,自小到大的情谊,他问,“究竟是有什么事情,若一直闷在心中,怎能好?”
陈锦梨看到萧煦还愿意同她说话,眼中也终于浮现了一点点亮光,她笑了笑,道:“表哥真愿听我牢骚?”
“嗯,既你都喊我表哥了,便说吧,有心事不说,一直憋着,容易出事的。”
陈锦梨的状态已经十分不对劲了,若再这样下去,保不齐真要出事。
陈锦梨见萧煦愿意听她说,便也不再磨蹭。
“表哥,我想,我或许真的错了。我知道我撒了太多次谎了,现下再说这样的话,你也断然不会再信。再提起这些事,恐怕也只会叫你们生厌,但我不得不提。当初杨水起缠着他的那段时日,我做了太多的错事。我从小到大,唯一想的便是,何时能和他成婚,我不能接受她的出现啊。可是,近些时日,回过头去,才发现,将自己作弄成了现今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实在有些可笑了。”
陈锦梨同萧吟年岁相仿,萧吟又如此出众,说不心动都是假的。
从小到大的心愿便是嫁给萧吟。
为此,她同他一样努力,只为了能追得上他的步伐,能够配得上他。
可是琴棋书画她是样样精通,诗书礼仪她是一个不落,怎么却将人越推越远了呢?
到底,为何如此啊。
她想了许久,想得精神萎靡,这几日浑浑噩噩,狼狈不堪,好像终于想明白了些。
她好像确实如萧吟所说,比不上杨水起……
抛开陈锦梨对她的偏见不说,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一开始被她污蔑落水,后来被她逼着离开了书院,最后却还冒雨来救了她。
陈锦梨不是一个蠢笨的人,却独独在谈及情爱、谈及萧吟的时候,蠢笨得不像话。
她想了这么些时日,终于明白了,也终于愿意承认了。
她怎么和她比啊。
她就是永远也比不上她啊。
“颜厚有忸怩,愧之于见面,我无颜再提,更无颜面见他们。二表哥……这回也切切实实是叫我诓害了,若没我,他如今也不会被杨水起这般嫌恶。”
“你当真是放下了?”萧煦默了许久,最后还是问出了声。
“他喜欢上杨水起,其实是迟早的事啊。杨水起那样的人,还不讨人喜欢吗。”陈锦梨笑得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