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至少我们不能错过了之后,再去期待下一次可能见面的机会。”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大概也就这些了吧,谁也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次见面的机会。
就像虞清雨记忆里没有任何印象的母亲,在女儿的百日宴上还扬起笑脸承诺会一直看着她长大,可是后来不到一周,她便产后抑郁从高楼上跳下。
“所以,我没期待。”
她仰起头,透过黑色的墨镜,所有视野仿佛被遮了一层蒙版,灰暗无边的寂清,连偶然透过的阳光都失去了颜色。
虞清雨很讨厌去回忆这些,事实上,宋执锐从小便是人群中的焦点。天之骄子,围着他的人一向很多,她不喜欢向前凑,哪怕他们就住在相邻一条小路的隔壁别墅。
她从小被教导那些礼仪礼节,约束在条条框框之中,但隔壁的那个男孩似乎总有肆意放纵的青春时光。
在他扔到她房间里的那只纸飞机里,在她面前抛起又及时揽回的篮球里,在他扔给她那件带着他签名的校服里。
虞清雨摘下墨镜,声音很淡:“从我意识到我和他关系微妙的时候,我就没再期待过。”
或许她太过骄傲了,对于那份从小相伴长大的情意赋予了太多厚重的价值,阴差阳错,错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直到突然的破产,让他从她的生活中消失。
纤瘦的肩膀慢慢松了下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点开了微信对话框,置顶的那个聊天框,那个在巴黎最高楼顶定格完美瞬间的头像。
虞清雨笑了笑:“黛黛,其实我觉得你一直都忽略了一个事实。”
“我已婚。”
冯黛黛:“……”
“等你来港城。”虞清雨没再继续说,电话在沉默中挂断。
角落里漏出的那道人影已经在她的视线中晃了许久,直到电话挂断,魏成哲终于探出了头。
他表情有些复杂,欲言又止,端详着虞清雨的表情又有些不敢说话。
“要说什么,赶紧说。”虞清雨此时心情不佳,白了他一眼,几分不耐。
听她说话,魏成哲立刻开口:“虞姐,你和谢哥婚姻生活幸运吗?”
虞清雨奇怪地望他一眼,转身往回走,漫不经心地回:“还不错。”
“这样啊。”魏成哲跟上她的步子,“我先说,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虞姐,你已经结婚了,也别对以前太念念不忘了。”
步子忽然停住,她停在弯弯绕绕的斜坡上,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魏成哲被她凉凉眼风吓了一跳,连忙隔开距离:“我真没别的意思啊,毕竟我妹真的喜欢了谢哥好久。”
虞清雨视线冷冷,嘴角扯开一点的弧度,神色寡淡,显而易见的不悦。
“虽然你现在是我的大金主,但我谢哥也做了我好多年金主,我已经尽量端水了。”魏成哲已经尽量修饰着说辞,他一向不善言辞,有前车之鉴在先,他在虞清雨面前更要格外注意分寸。
“虞姐,我不知道你懂不懂那种明明是同龄人,但就是打心眼佩服一个人的感觉,我谢哥就是这样。”
虞清雨看了看时间,又揉了揉耳朵,尽量压着耐心听魏成哲的长篇大论。
“你知道我在纽约获得的铁人三项奖牌吗?那就是我跟着谢哥去纽约时参赛获奖的。我们这种家庭早晚都是要继承家业的,所以谢哥在纽约创业的时候,我是很不理解的。”
“但他就是有那种魄力,几乎没有他做不成的事情。”说到兴处,魏成哲的眼睛都亮了几分,“我还记得那年他还赞助了纽约儿童基金会组织的活动,还邀请了国内的优秀学生代表去美国与会。”
魏成哲正说得兴致盎然,忽然对上虞清雨复杂的眸光,心头一震,又是后悔几步,眼见着她抬起步子,他慌乱地说:“你别过来,我告诉你,我、我、我全程录像呢,我没有欺负你啊。”
虞清雨轻笑一声,施施然沿着斜坡踱过去,嗓音也幽淡,晶莹水眸微抬,衔上一点凉薄的唇线弧度:“首先,别叫我虞姐,我没那么老。”
魏成哲悻悻耸了耸肩。
“其次,你妹在美国都已经交男朋友了,你就别替她念念不忘了。”
魏雪乔躺在她的好友列表里,几乎每天都会分享她在美国的新鲜生活,还有肌肉线条优越的男朋友。
似乎也没有人谁忘不了什么过去。
弯起红唇,尾音也拉长:“还有,我婚姻很幸福,至于我老公,你别总惦记了。”
长舒一口气,虞清雨正欲转身,脚下踩着的沙砾忽地一滑,斜坡角度陡峭,她几乎来不及控住身体平衡,跟着沙砾向下滑的平底鞋已经卷着她的身体下坠。
“啊——”
谢柏彦踩着暮色归来,看着亮起的卧室灯,眉眼微挑。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家了?”
前几日虞清雨几乎比他回来得还晚,在刻苦用功这方面,他的谢太太真的是挑不出一点毛病。
听到声音,躺在床上的虞清雨微微扯下被角,露出一双委屈水润的明眸,楚楚可怜,蒙着点点雾气。
谢柏彦解扣子的动作忽然一顿,薄凉的目光停在她面颊上蹭的一点红痕。
“怎么了?”声音不觉间带上了几分凌然。
“还不是魏成哲,他非要带我去拉力赛现场,想要多讨要一点投资,给我展示他室内会场的急转急停的s弯骑行障碍。结果那个斜坡太滑了,我没注意踩空了,扭到腰了。”
她带了一点哭腔跟他抱怨,事实上,在医院,回到别墅,她的面色都很是平静,似乎没什么关系的样子。
可是一见到谢柏彦,她漫天的委屈便再也忍不住了。
不管那些世家关系,不管什么曲折弯绕。
只是简单的,单纯的,想和他诉苦。
其实事实比她描述得要更惊险一点,她踩滑的那一脚几乎完全失去了平衡。
还好有身后的魏成哲微微托了她一下,倒霉的一个人变成了倒霉的两个人。
她扭了腰,他摔了腿。
也算扯平了。
谢柏彦精致眉心微折,注视着她的眸光幽然转浓,邃暗中压上几分凛冽气息。
视线浅浅下垂,定在她不堪一折的纤盈细腰,几乎一手可以掌过的曲线。
唇线漠然抹平。
拧着眉,他解开袖口,款款走近:“我帮你看看。”
虞清雨向后缩了缩,用被子挡住脸上被蹭伤的红印,无精打采地回:“我不要,已经去医院拍过片子了,骨头没问题。”
手上的被子被修长冷白的指骨扯下,在她还未回神的时候,温热的掌心已经覆上了她的后腰。
虞清雨猝不及防地抖了一下,正好被他揽上的长臂搂住肩膀。
“听话。”
磁性好听的声音就绕在耳边,虞清雨仿佛他一句话卸去了所有力道,再也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只好乖乖翻身躺在床上。
虞清雨只穿了条奶油色的绸缎睡裙,其实她原本只想缩在被子里不想让他看到的,倒不是因为睡裙单薄,而是她腿上胳膊上还有面颊上都被沙砾划了几道伤口,看上去实在有些骇人。
谢柏彦沉深的气息扑在她的身后,凌然而起的漠然,即便她没回头也能感受到他周身肃清的寒气。
“谢柏彦,你、看好了吗?”虞清雨心虚地开口,打破一室冷禁。
清冷如寒池的眉眼紧紧蹙着,声线在压过的一轮呼吸中缓缓平和。
“我学过推拿,帮你按一按。”
掌心轻轻覆在她的腰窝处,谢柏彦的力道用得很讲究,很小心,仿佛她是易碎的娃娃。
虞清雨咽了咽口水,几分不自然的红润忽地漫上脸庞。
随着一点刺痛而来的是渐渐发烫的后腰,还有在身体中肆意流转的酥麻,像抛入水中的诱饵,勾着她的心房鼓震。
“你怎么什么都会。”虞清雨把脸埋进枕头中,压下一点陌生的缱绻软调,闷声说道。
周身凛然气息还未散去,他声音还夹着一点淡淡凉意,谢柏彦简单解释了句:“在纽约学过一点。”
“你在纽约学推拿?”被按到痛处,虞清雨嘶了一声,五官都紧巴巴皱在一起,“听着好奇怪。”
不过结合魏成哲说的那些关于谢柏彦的事情,似乎也没那么奇怪了。
他想要做的,几乎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谢柏彦轻应了声,云淡风轻说道:“在纽约,偶尔压力太大的时候,也会去打野球。黑人下手总是不知轻重,难免有些撞伤挫伤。公寓前有一家国人开的中医院,一来二去也就学会了。”
是完全陌生的谢柏彦。
虞清雨不由偏过头望他:“你还会打野球?感觉一点不像你。”
他抬手轻轻捏着她的后颈,指腹连绵带着一点暗示性的意味。
“年少轻狂的时候,总会做些出格的事情。”
僵硬的后颈被他揉捏地卸了几分力道,她舒服地喟叹一声:“我就没什么年少轻狂的时候,我从小就这个样子,用我爸的话就是臭石头一样的脾气。”
说到虞逢泽,她忽然噤声。
自从上次愤然回港后,她和父亲还没有联系过一次。
轻咳一声,虞清雨很快转了话题:“魏成哲设定的三连转弯,虽然增加了比赛悬念刺激性,但未免太过危险。我要记一下,回头让他做个防范预警。”
这个时候还在惦记着她的拉力赛,谢柏彦轻叹一声,手下力道微重了几分。
虞清雨的呼吸都被他的手劲掌控,鼻子哼出一点喘息。
虽然有些疼,但似乎腰部扭伤真的缓解了不少。
“怎么样?”谢柏彦忽然问。
她额间泌了一层细汗:“我该回答什么?”
清冷的音色悠然落下,像是衔着润泽的水气,在静谧之中染上一点潮热。
“舒服了点吗?”
虞清雨:“舒……”
话到嘴边,她生生咽了回去。
一个简单的“舒服”,她有些说不出口。
谢柏彦的目光定在她微红的耳垂上,已经明晰了一切。
指腹漫不经心地捻过她红透的耳垂,低回一点温笑:“那看来我的手艺还不错。”
被他捏住的耳垂更添上几分热度,虞清雨把头重新埋在枕头中,强迫自己冷静:“你不会这个时候对一个病号产生什么非分之想吧。”
“你该不会是想女人了吧?”尾音微微勾起,似乎隐隐几分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