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击,就碎了现任仙门掌事儿的全盛之年制出的发法器。
难怪当年群聚即可屠城!
“阵脚乱了——”
“定神!定神!”
四下里众人的符纸飞速燃烧,以露营灯改造的灵灯闪烁不定,法器承受不住压力出现裂纹。
妖族们也都被迫显出原身,勉强为坐阵的修士守住外围,但也陷入混乱。
只听又是几声细响,董鹿从地上爬起,见旁边儿薛清极落下的剑身竟然也出现了细细的裂纹。
剑修与剑互有感应,但尽管如此,仟百嘉内仍没人走出来,可见里边儿也出了大事。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完了”,恐惧和退却之意顿时传递开。
就在此刻,头顶数道凌厉剑光落下,按方位插入地下,将几个胆怯地要离开的修士的衣摆定住,连带着破损的中心阵也被稳固了一瞬。
“剑!”董鹿惊喜地四处张望,“年儿?不……点子,怎么是你!”
有人御剑而来,一脑袋的绿毛在夜色中十分醒目,竟然是肖点星。
他手上提着个对阵还算有些了解的散修,这散修将隋辨之前落阵的方式告知,正给了他以和薛清极一样方式稳定阵脚的机会。
肖点星面色苍白地站在剑上俯视身下,他不敢贸然进入中心阵,但即便在外围,眼前场景也足以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儿。
再看阵中那些怨神,瞬间将事情搞明白了七七八八。
“我看到我爸和我哥大晚上押车送药,就觉得不对……”肖点星喃喃道,董鹿意识到他说的意思,神色间闪过些许不落忍。
顿了顿,肖点星又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我爸呢?有人见到我爸了没?还有我哥?”
来的最早的钱家的弟子道:“早就进到仟百嘉里头了!”
这话说完,众人都不忍心继续说下去。
肖点星立在剑上,年轻的面孔好似一夜间褪去了仅剩的稚气,眉眼如几笔狠劲儿刻下的印记,冷硬、冰冷、紧绷,又有着最痛苦的笔触。
“点子,听我说……”董鹿的神魂和小金碗相连,法器受创,她也消耗不少,声音十分虚弱,但依旧担忧肖点星的状况,想要安慰。
“不用说了!”肖点星将手里的散修丢到安全地带,再次御剑而起,吼道,“你们再乱下去,只会死更多人!肖家……肖家的错儿我来担!”
他的声音在混乱中格外清晰,底下的一锅粥顿了顿。
就见肖点星以剑气划破整条左臂,血流如注。
“在场的还有剑修吗?”肖点星大声道,“接下来,我的剑气落下的方位,还需要尚有余力的剑修以剑气相助也在同处落剑!”
周围人听不明白,但董鹿却懂了。
这东西她见过,正是薛清极当时在仙圣山中所用。
那时肖点星还是赶鸭子上架,没人想过他竟然真的按照薛清极的要求,只一次就记在了脑中。
“等等!”董鹿想起当时一个剑阵对薛清极的耗损,前辈尚且如此,肖点星只会耗损更重,“你别冲动,点子!”
肖点星已经一个跳跃从剑上挪开,剑随心动,在空中握在掌心,血抹在剑身,他看着仟百嘉,眼中血丝泛起,低吼道:“怨神?那我也要斩个试试!让开,把我爸我哥还给我!”
说罢,抬手便是一道带血的剑光。
血色剑光急速在中心阵外劈出一个复杂纹路,肖点星落地,凭借记忆中薛清极教授的东西落下依次落下剑气。
也就在同时,本以为无人支援的剑阵上竟然又落下几道陌生剑光。
回头一看,数个剑修冲出人群,虽然狼狈,但也还是紧随肖点星参进剑阵中来。
肖点星眉头一松,定了定神,见剑阵已稳固,以淌血的手臂掐了剑诀,厉声道:“来!”
头顶,一个血色大阵与地下呼应而成。
同时,仟百嘉内爆发出一阵万鬼同哭般的凄厉嚎叫,地下仿佛已成了黑色泥沼,而仟百嘉则是一个巨大的“蛹”,此刻破裂开,数头怨神飞散而出。
中心阵顿时成了个筛子,只剩妖族的禁锢还在苦苦支撑。
众人只见那些细胳膊细腿儿漫天飘的东西忽闪到眼前,长指如神赐福般点了生灵眉心,那人就仿佛被瞬间灌入了大量孽气并完成寄生一般孽化,而灵力则被怨神吸纳。
不过眨眼间,就已倒下了十数人。
“来不及了……姥姥他们还在里头……”董鹿低声道,看向头顶那个所谓的“小安”,见那怨神竟然还在小金碗附近不肯散开,悲戚之色渐浓,但立即收拢,平声道,“好吧,你我都喜欢这东西,今天就一起碎在这里好了!”
言罢,董鹿盘腿坐定,双手结印,口中念起复杂口诀。
“鹿娃娃?”杨家管事儿的被一个怨神冲出去数米,栽倒在地,见董鹿这样顿觉不妙,挣扎着要起身,“你要做什么?”
董鹿一手伸出,凭空做了个“捏碎”的手势。
小金碗的转动当即停止,随即开始存存碎裂。
随着这碎裂,仙门炼器之术带着灼烧感的灵力奔泻而出,如流火落雨般洒下。
董鹿的脸色急速衰败下去。
“你疯了!自毁法器,你半条命都要搭进去——”
“怨神四散,所有人的命都要搭进去!”董鹿喉中挤出一句话,“杨爷,师兄师姐,还有妖族的各位……咱们其实早就没路可走了,只是拖到了今天才发现而已,只能拼了,难道还等陷进中心的那几位自救的同时再来救咱们吗?我不,我宁可碎在这儿,也不当个废物!”
四周人心中巨震,这话好似一道火,点在了关键的地方。
杨家管事儿的长叹一声,继而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咬破手心抹了血在九节鞭上:“妈的,拼了!杨家都闭上眼,死了的人不可能再回来,孽灵生出亲人面貌,也是活人内心的执念!放下,放下!修行修的不就是这个吗!”
“老堂街!”有妖吼道,“禁锢不可破——”
原本已被孽气包裹的活气儿竟又升腾起来,兽嗥震天,混杂仙门术法,从内向外挤压出去。
肖点星浑身大汗脸色苍白,已用了浑身解数,但剑阵依旧不如薛清极当时的有力量。
可等不了了!
“来!”
血剑如暴雨,骤然落下。
*
放映室内,灵火和剑光缭绕,法器与符纸也已祭出,在狭窄的空间内斗做一团。
严律的原身半化出来,将几个尚未完全孵化出怨神的“蛹”撕碎,右臂缭绕的黑色云纹逐渐收紧,这种孽气的反噬不可避免。
听得身后劈啪作响,是“蛹”孵化的动静,还未回头,便感觉到数道剑光落下,将“蛹”钉死在座椅。
严律转头看去,见薛清极御剑落下,直勾勾看着他。
这人眼里怒气未平,显然没嘴上说的那么大度,严律在这混乱的场合里竟然生出一丁点儿的无奈,对他道:“我只是以为这些事儿都太漫长,你就算是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烦恼。”
“烦恼又如何?”薛清极道,“只要和你有关,就算是烦恼我也要知晓!”
严律一顿,心里抖了抖。
薛清极又道:“你要是再敢——”
“不敢了,”妖皇急忙投降,“回家之后,我连上厕所都打报告!你等回去再发癫行不行?”
妖皇实在是没接受过多少教育,此情此景说的话十分低俗,但好在对小仙童十分好使。
这暴怒的剑修冷哼一声,调转矛头,骂起罪魁祸首:“虚乾!滚出来!”
他深知虚乾说这茬是为了什么,显然是要勾起他心里的污秽,惹得他再次招来孽气寄生,到时严律必然要分神。
自己竟然成了严律的弱点,这让薛清极十分不爽。
“他刚才挨了你一剑,不知道——”
严律话还未说完,便听得一阵急促铃音。
紧接着便是董四喜等人的惊呼,四周“蛹”的孵化速度骤然加快,不过转瞬间,就已经生出数个纤细缥缈的身影。
“怨神……”孙化玉惊道,“真的是怨神!”
董四喜一把将他拖到身后,以烟袋锅子隔开怨神伸来的一指,骂道:“竟然被这帮孽障动了心神,老太太修行还是不到家!”
“中心阵肯定出问题了!”隋辨肉搏不行,在地上猫着腰光速逃窜倒是好手,“我得出去看看!这里——”
“你们全部暂时撤出仟百嘉,”严律厉声道,“我,”顿了顿,“我和他留下,尽量掐断源头上的怨神,一旦有扩散的,你们要在外边儿拦截!”
佘龙犹豫着不愿离开,被严律一瞪,最后看了眼胡旭杰,抹了把眼泪扯着黄德柱后退。
董四喜则带着仙门弟子一边捣毁还未完全孵化的“蛹”,一边朝门外撤:“严哥,不如我留下?”
“你且管住你自己吧,”严律化出原身,一头雪白的巨狼古兽跃于半空,看她一眼,“小安已死,她的法器都被你重新拿去炼制,交给了董鹿,你别忘了,活人还要走下去。”
董四喜面皮抖了抖,悲戚又愧疚地点了点头。
以前的老放映厅门做的都比较宽敞,小辈儿们闪躲间从门口撤出,身后追赶的孽灵被严律以灵火拦截。
佘龙还不忘扯着隋辨一起逃窜,喘着气儿道:“不行,这样我不就废物了吗?你!快,我是虺族血脉,这大阵我肯定能做点儿什么——”
话卡在了嗓子眼,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只见整个二层,不知何时已满是孽灵,而敞开的其余放映室内,隐约可见满是正在孵化的“蛹”。
伴随着阵阵铃音,怨神孵化而出,飘出一间放映厅,和董四喜打了个照面。
董四喜一愣,失声道:“小安?!”
但那怨神只看她一眼,便好似有人指挥一般窜出窗户,从二楼飞了出去。
整个仟百嘉如一个被不断注入孽气和浊气的皮套子,小辈儿们全靠先前带来的法器和妖族分发下来的护身配饰撑着才没被吞噬。
铃声好似鼓点打在耳膜,越来越大越来越凶。
隋辨只觉得自己被压得喘不过气,尽管如此,他也分出精神感觉周遭的中心阵和禁锢,这两者都在瞬间经受了冲击,可想而知外围的那些妖族和修士也受到重创。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忽然又短暂地稳定了一些。
似乎有新的灵力灌入,这灵力十分强劲,从窗外竟然能看到血色剑光闪动,紧随其后的金光碎屑飘洒而下。
老太太脸色一白:“鹿娃娃!”
一道爆裂声响起,身后最先孵化出怨神的放映室的墙壁被冲出一个大洞,里边儿已经打成一团。
在妖皇白色的身影和薛清极翩然剑光间,一个看不清眉目的身影躲躲藏藏地所缩在几头怨神身后不断递出剑招。
起先这剑招还有些不清晰,但几次过后薛清极和严律都觉察到不对劲儿。
严律惊道:“小仙童,这狗屎玩意儿竟然也修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