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出门,就听旁边儿一个值夜的人疑惑道:“二少爷?”
话刚说完,就被肖点星条件反射的一道剑气吓得闭了嘴。
剑光闪过,肖点星也看清了这人是谁,正是平时跟自己走的比较近的肖天,没想到这小子修为一般,耳朵倒是很灵。
“闭嘴!”肖点星压低声音威胁,“你知道大哥他们现在去哪儿吗?”
肖天被他这架势吓得够呛,茫然道:“仙门啊,不是送丹药嘛?”
“放屁!以前哪次送丹药我哥和我爸亲自跟着过?”肖点星见他是真不知道,外围弟子即使是来了别墅,也很难触及核心,更何况肖天并不是肖暨喜欢的小辈儿,“不让我去,我非要跟着看看!”
说罢扭头就要朝外走,想了想又退回来,朝肖天一伸手:“你车开过来没?借我用!”
“啊?”
“我的车太招摇了,买回来就是做样子摆在那儿,开出去惹眼,”肖点星道,“你要是用车就开我的,你那个破车借我。”
为啥摆在那儿你还不知道?还不是因为拿了驾照之后就没敢让你开车!肖天见他这样子好像是真出事儿了:“让您跟着吗你就过去,出事儿怎么办?”
肖点星面色如冰:“要是真去仙门,能出什么事儿?”
肖天想想也是,但看肖点星的脸色,心里又犯嘀咕,就这样放出去指不定得惹什么麻烦,做了个折中的选择:“我开车带您跟着吧,您那技术,演谍战片儿你都不如里头的出租车司机。”
肖点星没再说话,扭头出门,肖天小跑着带他上了自己的车。
两辆面包车开的速度很快,肖天的车跟的很艰难。
开出去二里地,肖天很想再说几句问问到底什么情况,肖点星却一改往日爱扯淡的毛病,目光跟上了锁似的盯着前边儿的,看得肖天发毛:“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肖点星嘴唇动了动,正要说话,却猛然一指前方:“看!”
前边儿两辆面包车原本前后脚地开着,到了一个分叉口,一辆车一拐弯儿,进了朝市区开的路。
而另一辆却并未停下,径直地朝着出市的方向开去。
“跟着那辆!”肖点星指着没拐弯儿的那辆面包。
深夜的郊区在凡人眼里十分冷清,但在修士眼里却并不平静。
路上不断有三三两两的孽灵窜出,好在车上贴了开路破煞的符,一路上也没有孽灵敢上前找死。
面包内十分安静,只听到后座上肖暨沉重杂乱的呼吸声。
“不走高速?”开车的弟子问。
肖揽阳道:“走高速会留下记录,那边儿有仙门的人手,还是绕一下比较好。”又扭头看向肖暨,担忧道,“爸,你要不再吃一粒儿?”
“不吃了,”肖暨半闭着眼,感觉身体沉重,像是一个麻袋、一坨烂泥,“老邹已经过去,那就应该是已经拿到上等药材了。普通的快活丸吃得再多,体内的污秽感也就越重,不如直接过去,吃用上等药材炼制的灵丹。”
之前邹兴发怒气冲冲地找上门,质问他是不是藏起来了封天纵。
肖暨也很惊讶,两边儿一核对,才发现他俩可能都被耍了。邹兴发先他一步去找那人质问,毕竟邹雪花等不了了。
从今天晚上那边儿联系自己来看,邹兴发终于有得偿所愿的机会了。
那他也不能再等了!
肖揽阳面露犹疑:“这回是真的吗?我们这次去蛟固,是冒了很大风险……”
“我知道,但这风险不得不冒!”肖暨睁开眼,看向肖揽阳的目光让他低下头,“我没时间了,只要能成事儿,我能康复长寿,仙门再不乐意又算什么!你就是太优柔寡断,我才总不放心把家里事儿都交给你。”
肖揽阳没有说话。
肖暨何止是不放心他,肖暨是根本就不愿意放手。
否则他也不至于吞下快活丸。
见肖揽阳表情暗淡,肖暨又对这个大儿子缓和语气,艰难地举起手拍拍他:“放心,爸一定也会治好你。老邹那个先天灵力畸形的女儿都能治好,癌症又算得了什么?”
肖揽阳去年查出来了癌,已服药了几个月,虽然心里并不舒服,但身体的情况骗不了人,以前的疼痛已很久不发作了。
他直起头来:“小二那边儿我看了,他没醒,晚上我给他端过去的牛奶里加了能让他睡得沉的东西。”
“委屈他一回,”提起小儿子,肖暨的五官柔和不少,“他年纪大了,我是管不了了,不过也没事儿,以后咱俩活得久,他结婚、生子都能亲眼看着。”
肖揽阳点头赞同,不再说话。
车一路开出尧市,头顶的标牌一闪而过,先显示前方去往的几个方向里,“蛟固”二字在最顶端。
*
老太太将一尘不染的相片儿又擦了一遍。
相片上女儿董小安和女婿张越还是那么年轻稚嫩,老太太那会儿也不算老,被两人按在椅子上,硬拍了这张全家福。
这张照片拍完后没几个月,蛟固一场大火烧得这对儿年轻小夫妻只剩下两捧灰。
她边擦着相片儿边对女儿女婿道:“我以前怪你俩太窝囊,连点儿魂魄碎片都不留下,搞得我连送残魂转世的机会都没有。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怪错人了,不是你俩窝囊,是你俩也没办法。”
她声音沙哑苍老,擦拭的动作缓慢,在女儿的脸上格外多抹了抹:“放心,你俩的魂儿虽然没了,但妈只要有机会,就不会让害得你俩成这样的人的魂儿也能整个儿地轮回。”
严律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见到她手里的相片儿,严律没有吭声,沉默着等老太太将相片儿收拾好,夹在小笔记本里,又放在怀里。
一套动作做完,严律才道:“我要去蛟固,大胡用封天纵的手机发了消息,他现在应该在那边儿,肖家那边儿只能仙门来盯,我已经告诉了老棉,老堂街要派人手赶过去。”
“蛟固?”老太太一愣,“你要带谁去?”
“老佘身体不行了,暂时留在街上配合老棉,小龙已经准备出发,”严律看着她,“我们怀疑孟家有问题。”
老太太抬眼,见薛清极立在严律身后不远处,正向隋辨询问蛟固阵的相关事宜。
蛟固的阵是孟氏和虺族共同铸造,这一次严律果断带上了虺族的后代,显然是奔着动手去的。
老太太道:“严哥,我不是质疑你,但你至少要给我个差不多的解释,我也好做判断。”
严律沉默了一下,回头看了眼薛清极,后者看着他点点头。
严律向前几步,走到老太太跟前儿,用只有两人听得清的声音道:“解释起来十分麻烦,简单来说,老孟或许早已不是孟德辰这个人了。”
老太太眼里起先是震惊,随即各类情绪急速闪过,从严律的表情里琢磨出了个大概的猜测。
她心中一阵惊涛骇浪,这猜测过于大胆离谱,但一旦有了这个想法,之前的事情就逐渐拼凑到了一起——以前寡言少语的孟德辰为何摇身一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为何当年要支开仙门和老堂街,为何现在又常年留在蛟固都有了答案。
“我先去探探情况,你,”严律顿了顿,“留在尧市看着——”
董四喜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她仿佛是被一把手抻直了身体,之前的疲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眼底烧着的愤怒和憎恶:“不,我得过去!”
她不等严律阻止,一摆手:“如果真如你所说,那孟氏和肖氏应该早就勾连,肖暨不就是为了快活丸么,老孟能给,他自然就和老孟联系,但上品的药却不是他能拿的。如果我猜的不错,那这批刚做好的丹药,必定是要运去蛟固了。”
话音刚落,董鹿便拿着电话跑回来,紧张道:“刚来的消息,从肖家出发的两辆车,一辆正常来仙门,另一辆奔着出市的方向去了!”
严律和薛清极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目光中都知道这消息在对方的意料之中。
“去蛟固。”老太太一字一句道,“我倒要问问老孟,当年死在那儿的同门同道,他难道就真没半点儿干系?”
她一把拍在严律身上,让他还没说出口的阻挠咽了回去,将烟袋锅子拿起,嘴上嘱咐:“让离蛟固比较近的几家准备好,先不要惊动孟氏,一切都等我到了蛟固再安排,家里就由鹿娃娃——”
董鹿上前一步,虚扶住她的胳膊,低声道:“我也要去。”
老太太顿了顿,对上董鹿坚定倔强的目光。
“如果爸妈在,”董鹿道,“肯定不放心您一个人过去。”
老太太凌厉的面色缓了缓,拍拍她的手。
隋辨见缝插针道:“牵扯阵,就得带上我。”他语气落了下去,“我爷生前和孟叔关系不错,我想知道事儿是不是真的,要亲眼瞧见亲耳听到。”
小辈儿都已长大,董四喜索性将选择的权利放了出去,一点头,隋辨和董鹿立即开始忙着安排车和联系其他世家。
薛清极踱步到严律身边儿,低声道:“我的剑还在蛟固。”
“落不下你。”严律知道他不会听自己安排,索性搂了他一下,“这下好了,你这剑倒是有很大可能免费拿回来。”
薛清极理所当然道:“物归原主,本就应当。”
仙门的安排严律并不多管,和薛清极一起朝外走,到了楼梯口却瞧见孙化玉背着医疗箱,脸色苍白但眼神儿却亮的厉害。
“是不是有大活儿?”孙化玉看着几人,“我也要去,孙氏剩的人虽然不多了,但带上我,真出事儿了或许还能多救几个。”
这话说的很不吉利,但董四喜却并不恼怒,她拍了拍孙化玉的脑袋,果断道:“走,去蛟固。”
凌晨两点多,尧市尚在沉睡。
数量车从肖氏、仙门、老堂街等等不同的道路出发,沉默无声但速度奇快地驶出尧市,开往同一个方向。
为了方便,董鹿调来之前去小堃村时用的六座车,隋辨开车。
胡旭杰只发了个告诉严律自己在蛟固的信息,没来得及告诉他具体在什么地方,估计情况有些紧急来不及说。
这导致佘龙那边儿从老堂街出发的妖也只能先往蛟固走,但具体在什么地方还要等严律再通知。
薛清极一路并不怎么说话,只在几人说起这茬时开口:“先假设胡旭杰等人被带去的地方就是净地,那么这个地方不仅要满足净地的需求,还需要让孟德辰感觉安全,否则他不可能隐蔽地使用淬魂和快活丸这么多年,他需要一个能够隐秘地培育怨神的地方。”
“净地需要满足的条件很苛刻,”隋辨便开车便整理思路,“首先要有足够的灵气,这一点我就能肯定净地一定在蛟固城区内,因为那边儿有大阵,而且应该靠近阵眼,因为那地方之所以被宣称阵眼,就是因为灵气足够。其次要有足够的活人,城区内人肯定是足够多了。最后就是要有多种孽气混杂,这个我就不是很确定了。”
董鹿道:“蛟固的大阵很特殊,阵眼是一恶蛟之骨,那恶蛟骨长数百米,你说靠近阵眼,那范围也太广了,一点点查绝对会惊动孟家。”
老太太沉吟片刻,忽然道:“如果这么说,我倒是想到一个地方,这地方严哥也应该知道。”
严律一愣,随即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地方:“当年出事儿的那个什么影剧院?!”
“仟百嘉影剧院。”老太太眸色发冷,“那地方邪性的很,最早的时候是片乱葬岗子,战乱饥荒的时候死的人都埋在那周围,后来高楼大厦建起来,也不讲究什么死人坟头了,建了不少建筑,做买卖的必定倒闭,住人的就家破人亡。”
她喘了口气儿:“后来有段时间还建了个黑诊所,治死了不少人,当年不少引产落胎的也往那边儿去,死孩子就丢在后头埋了恶蛟骨的河里。再后来就开了仟百嘉电影院儿,一开始生意好的出奇,突然有天就进了个神经病,提着刀在里头乱砍,砍死了好几个看电影的客人。命案过后没几年又突发大火,也不知道为什么,影院不大但那里头的人就是跑不出来,闷罐头似地全都死在里头,彻底做不下去了。”
“对,这我就知道了,”董鹿道,“孟家觉得这地方太凶,干脆出钱将这地方给买了下来,但一直都没重开,就在那边儿放着暂时不用,直到四十年前再出事儿。”
这些都是很早之前的事情,往前倒个百余年,老太太甚至都还没出生。
严律这记性根本记不住这地方的变化,就算他记得,战乱饥荒年代这样的事儿也发生的太多,并不是蛟固一个地方有,连尧市都出现过。
现在被老太太点出来,几人一思索,惊觉这地方竟然真的在短短的百年内分别以不同的方式死了许多生灵。
换个地方早就孽气横生了,但偏偏这地方竟然在各种机缘巧合下还能让人照常生活。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地方早就被孟氏买下,比老孟继任还要早。
如果虚乾知道这茬,那就能解释他为什么要混进孟氏了——他需要这地方!
隋辨忽然大叫一声。
车里几人差点儿被他吓出个好歹,老太太捂着胸口指着他道:“你要是咋呼完之后说不出个让我满意的,现在就靠边儿停车,我不揍你一顿我心里难受!”
“不是,我就是忽然想到,”隋辨紧张地抓着方向盘,结结巴巴道,“我可能猜到为什么当年幕后之人要把严哥和老太太以及老棉都调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