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玉坐起来,抓了抓散乱的长发,埋怨道:“况且,要不是你前晚上发疯,我们现在早到西森了。”
“西森?”贺云跟着坐起来,“你想去见裴宗齐?”
谢天谢地,司玉说的中文,贺云这半个洋鬼子总算听懂了。
“对,我想去见他,想要问他一些事情。”
司玉看着他,认真道:“你会告诉齐恒,然后阻止我吗?”
“我会陪着你。”
贺云答非所问,却给了一个他最想要的答案。
“嗯,我知道。”
司玉伸手抱住他。
“贺云,谢谢你。”
“司玉,我爱你。”
司玉知道,贺云说这句话不仅是告白,更像是为他喊出的口号。
因为,他们即将面对那个,全世界唯一一个不会爱司玉的人。
“裴宗齐,相由心生,你现在倒是越长越丑了。”
司玉坐在沙发上,看着两腮凹陷、鬓角花白的男人。
12年了,已经12年没有见过裴宗齐。
当年的恐惧和恨意,如同跗骨之蛆,却在此刻被亲眼见到这个男人老去,而暂时消散,甚至期待着他能说一句……说什么呢,司玉也不知道。
“我老了。”裴宗齐咧着一口牙笑起,“你倒是越长越漂亮了。”
神经瞬间绷紧,被夸漂亮的人拿起纸杯喝了口水。
贺云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握住他放在大腿上的苍白手指。
扭过头,贺云对他笑了笑;回握,身体慢慢回温。
“我原以为,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但事到如今,所有人都在劝我别来,想来的人反而成了我自己。”
司玉拿出那张全家福,慢慢放在米白色桌面。
坐在他对面的裴宗齐动了动灰扑扑的眼球,发黄的眼白慢慢扯出了血丝。
“你想知道,你妈妈为什么会自杀吗?”
司玉没说话,睫毛压着眼皮垂下。
“是你外公。”
司玉眉心一跳。
“如果,不是你外公把我出轨的证据摆在你妈面前,你妈还真没这么早死。要怪,就怪你外公多管闲事。”
司玉指尖在发抖,瞪大眼看着一脸嗤笑的裴宗齐,嘴唇微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见到司玉这副模样,贺云后槽牙咬得直响,但齐恒在电话里说了:
“如果他觉得自己准备好了,可以去,但如非必要,你决不能干预,一切要靠他自己。”
低下头,他不敢再看司玉,只能将手握得更紧。
“你胡说!”
司玉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无能的十五岁,反驳的话语,竟然只有这一句。
“我胡说?你还对你外公那个人不了解吗?从我和你妈谈恋爱那会儿,他就瞧不上我。生他妈个儿子,还得跟他姓!自己生不出儿子,就抢我儿子!”
对裴宗齐最后一点所谓的期待,也在此刻崩塌。
司玉昂起头,试图让眼泪留在眼眶,他做到了。
重新看向裴宗齐,他的脸上没有泪水,也没有一丝额外的表情:“裴宗齐,我承认自己这几年来活得愈发天真,竟然开始觉得凡事都得有个结局。”
裴宗齐愣住,抖动的二郎腿也慢慢放了下来。
“你来找我,不是为了想让你姘头打死我?”
他是误会了,没办法,上次贺云来时的狠厉手段,让他一见到人就抱了必死的心。
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显然还是想恶心这个将他关了12年的亲生儿子。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司玉被方才裴宗齐极为难听的称呼激怒。
看向身旁的人,可没看见他神情有什么变化,不知是没听明白这难听的称呼,还是根本不在意。
深吸口气,司玉不愿再同他废话。
“我来这儿,就是告诉你,你当初说的那些话都是错的。是,会有人只会因为我的外貌而爱我;是,想要彻底拥有一个人的方式就是占用。但是……”
司玉握紧贺云的手。
“但这些人不会是贺云,也不再会是我。我如今能活着站在你面前就是最好的证明。”
贺云听着,眉头却皱得极深,扭头定定地看着他。
“是,在我和他分开的时间里,我想过自杀。但是……”
「贺云永远不会不要司玉。」
“是他的爱让我活了下来,除非他死了,否则我永远不会放弃我的生命。而这些,都是你那些荒唐又愚蠢的论断,不能解释的。裴宗齐,你曾经对我妈妈、对我的施暴,我不会原谅,但我会原谅你说出那些话。”
司玉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他。
“因为,你也只是一个从来没有得到过爱的可怜虫。等着老死在这疯人院吧。”
他牵着贺云就往外走。
“我说过什么?”
停下脚步,司玉震惊又僵硬地转身。
裴宗齐大为不解,苦笑一声:“我根本不记得,跟你说过什么爱不爱的东西。”
司玉的震惊消失,甚至有点想笑。
是啊,那些曾经对你施暴的人,根本就不记得,或许记得,他们也会说是「无心之失」「随口一说」,只有你作为受害者,被惨痛记忆苦苦折磨,多年不减。
“裴宗齐,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情。”
司玉平静问道:“当年,你带我去游乐场,给我买了冰淇淋,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