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秋巽一言不发,他目视前方,拖着孙良成往楼上走,身边散发的冷气简直要把炎热的夏天转变成寒冷的冬天。
“喂喂喂,干嘛啊,我才从楼上下来。”孙良成说着,突然想起上节课他打瞌睡时顾北桁给他发来的连环炮,犹豫的开口,“不是吧……真让顾狗给蒙对了?”
程秋巽身子一顿,转头看向孙良成:“什么蒙的对不对?”
“你和江衍啊。”孙良成把他拉到楼梯转角处,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程秋巽,屏幕上正是孙良成近些天来和顾北桁的聊天记录,“顾狗说你最近和江衍走的很近,还说你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怀疑你喜欢上江衍了。”
程秋巽盯着聊天记录里那句“我感觉程秋巽陷入爱河了”看了很久。
是爱吗?或许吧。
他从来没谈过恋爱,父母常年因为工作而忽视自己,因此程秋巽从未真正感受到过爱究竟是何种滋味。他不懂爱,也不懂感情。
“哥们儿,你还好吗?要不要晚上咱们陪你去喝几杯?”孙良成担忧的注意着程秋巽的表情。
他的确很少见到对方这个模样,唯一那次还是很多年前程秋巽和程父程母吵架吵的非常严重的那次。
时间回到三年前的那个冬天,程秋巽被钢琴老师留在琴房里挨训。
那时候的程秋巽才刚上初一,个子也比现在差得远。他穿着厚重的棉衣,一双手暴露在空气里,钢琴老师拿着戒尺站在一旁,那小小的手上全是挨打后留下的印记,有些地方甚至有些红肿。
钢琴老师站在钢琴边上,手指抚摸着琴键,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面前这个瘦小的小男孩儿,嗤笑道:“就你这水平,怎么不干脆收拾收拾回家算了?你看看你刚才那面谱子,出的错数不胜数,人家初学者都比你强,仗着家里有钱就可以随意浪费我的时间?你们这些富家子弟,一个个的都不像话!”
程秋巽低着头,死死咬着嘴唇克制着自己不让眼底的泪花落下来,回家后,他给妈妈打了电话,但是生活并没有顺着他的意,连着好几个电话都是对方忙线中。
他不想学钢琴了。
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在这个夜晚灯火通明的城市里,唯独只有属于程秋巽的这盏顶没有亮,他那单薄孤单的身板静静的靠坐在落地窗前,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射出他的影子。
或许是感到十分寂寞,程秋巽眼底的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他不死心的又拨打了一次号码,好在这次在十分漫长的等待后,电话终于接听了。
见电话成功接听,程秋巽肉眼可见的露出笑容,他立马将电话凑到自己嘴边,然后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后,小心翼翼的开口:“妈妈,晚上好,您现在忙吗,我有件事想和您讲,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说重点,我没时间听你和我讲这些废话。”宋眷不耐烦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冷冰冰的,硬生生的堵住了程秋巽接下来要讲的话。
程秋巽一抹眼泪,他沉默了一会儿,对方极不耐烦的开了口:“程秋巽,你哑巴了是吗?张着一张嘴干什么用的!”
“妈妈……我,我不想学钢琴了。”程秋巽声音小小的,带着点哭腔。
“什么?”宋眷明显一愣,完全没想到自家儿子打电话过来耽误自己这么久的时间就是为了说这件事,一瞬间火气更大了,她控制不住的把声音提高了一个分贝,“程秋巽,你再说一遍!”
程秋巽被吼得一愣,连忙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能告诉我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吗?”宋眷听他说完,有些好笑的问他,然后破天荒的放下手中的工作,扭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程父,“如果你有一个能够说服我和你爸的理由,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给你两分钟。”
程秋巽手上紧紧握着电话,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发白,他不想把今天老师训自己的事情讲出来。
他的眼睛瞟过柜子上的一个赛车模型,然后的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老师说我不适合弹钢琴,而且我更想学赛车,妈妈,我想当赛车手。”
“赛车手?”宋眷仿佛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冷笑一声,语气里全是嗤笑和不满,“钢琴学不好是因为你自己的原因,我还没说你给我丢脸呢,你个废物,倒是先给我甩上脾气了?”
“还赛车手,整天到晚不务正业,从小到大这不行那不行,没有一处是让我和你爸拿的出手的,就算我真同意你去玩赛车,你个废物又能给我拿出怎样的成绩?”
“真是好笑,还浪费我这么久的时间。”
宋眷说完也没等程秋巽的回答,直接挂了电话,平常的“嘟嘟——”声此时却无比刺耳,程秋巽抱着膝盖抬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天空中飘散着一片片雪白的羽毛。
“下雪了啊……”他小声嘟囔着,站起身走到玄关处随便拿了一件外套就出了门。
孙良成是被程秋巽的电话吵醒的,等他下楼的时候,程秋巽已经站在门外好一会了,整个人站在雪中,眼眶发红,嘴唇被冻的没有血色,仔细看还能发现他正在微微发抖。
那是孙良成第一次看见程秋巽露出那种表情。
无助,痛苦,不堪。
那晚之后,程秋巽就变了。
变得不爱说话,不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