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先生常年待在室内,户外锻炼只限于每天半小时慢跑,肤色比一般人白一点,他又不可能做什么防晒,因此脖子上有一点晒痕,老罗马上看出来。
曹仕建想了一下,大概是前几天在文莱,出海参观了那边的油气平台。
出海
罗广信现在听到这两字就头疼。
想他们一个民营资本,又不是国家队,用得着放着国内大蛋糕不吃,跑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啃沙子
仕建,外头现在不太平,你没事还是少出去。你说那个文莱是去做什么,能源出口?
只是路过,和工作没关系。曹先生当然知道合伙人在想什么,海外的油气资源,上头的油老大哪会让私人触碰。
呵,只是路过谁信啊!这家伙的做派,没有人比老罗更清楚。
出海头两年,信建高科要么到处收购海外不良资产,要么去荒郊野岭找些无人问津的矿坑,开始确实是到处撒钱当冤大头,但今年一看光是伊朗进口铁矿石一项,就不知道赚了多少,更别提去年跟投的海外锂矿,据说持有方某齐矿业,去年下半年营收直接暴涨110%!
但是,赚钱归赚钱,总不能整天跟基建狂魔眉来眼去,而忘了国内的老伙计吧
这么一想,罗广信更加头痛。
仕建,早些年你身体不好,你说凡事大家商量着来,我说行,我们两个人,加上董事会,基本也够用,后来你身体好了,上头提出海,你又跟着往外跑,集团的事情你全都丢给我和余琮你看看外面现在的行情,哪里是我一个五六十老头能玩得动的?从年初到现在,上头抛了几千亿美债稳汇率,老百姓看着心里痛快,但这何尝不是一种饮鸩止渴?只要美联储一开会,还没宣布加息,我们这就人心惶惶,眼下央行又是逆行情大放水,市场的繁荣能维持到哪天?迎接我们的也许是高台跳水,也许高台跳水泥啊
曹仕建认真听完,眼底有些笑意,广信,冲着最后这句话,我觉得你还能再干十年。
你少给我灌迷魂汤。罗广信挥了挥手,我那点宏观水平,跟你们喜欢搞研究的不能比。要我说,国内就该让工科生搞金融,半年上手,一年登顶,甚至让外交官员去搞也行,总比现在这帮家伙强。
术业有专攻,我可比不上专业的学者。说完,曹仕建忽然收敛笑意,话锋一转:广信,你接下来要如何做呢?让我猜猜你想套现走人?你要去哪里,新加坡还是瑞士?
曹先生年轻的时候,因为某些原因,消化系统不是很好,后来虽然康复,说起话来还是没什么没力气。
可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却听得罗广信寒毛直竖:你放屁!我要走早就走了!会等到今天?你不看看今年人民币贬值多少!我都被你压迫了这么多年,到了这把年纪,想想退休都不行啊!
曹仕建看着罗广信半晌不说话,等对方彻底冷静,才慢慢道:原来是新加坡
是是是!是新加坡罗广信对这个多智近妖的学弟简直毫无招架之力,我不过让家人多拿一本护照,我自己又没移民,你试探我干什么?你是无牵无挂一个人,我还要一大家子要照顾,孩子想出去,我一个当父亲的,能拒绝吗
曹仕建的眼神变得捉摸不定,罗广信以为他回忆起伤心往事,火气顿时消了,拉住他的手,语重心长道:仕建,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你总躲在后面,就算你放心,股东们也不会放心,余琮固然是好,但他是你一手推上来,没经历过波折,真遇到大事,谁敢让他出面?
曹先生其实没什么悲伤情绪,他只不过眼看合伙人想掀桌子跑路,觉得不能把人逼得太狠,要知道,这年头知根知底的优质苦力可不好找。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又恢复成平时面无表情的模样,虽然现在资本外逃,但人口红利还能勉强维持,何况人民币贬值也不全是坏事,一方面利于出口,一方面也赋予制造业转型的机遇,我们发展的势头并没有减慢广信,我是实用主义者,像我这种人,不该这时候出现在大众视野,你觉得我有能力力挽狂澜,那是因为在特殊的时间节点有特殊的做法,当务实主义的红利被吃完,一旦发展达到瓶颈,就会有人跳出来,挑剔起我从前的政策,将所谓的功劳贬低得一文不值,而无法贬低的功劳,也只会被当作是发展的必然性。
罗广信被一通大道理说得哑口无言,正琢磨该怎么反驳,就听到外头有人敲门。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董事会新成员周余琮。
周余琮是曹先生早些年从某大型药企挖来的科研带头人,曹先生深觉此人能力出色,四年提拔四次,从首席科学家、总经理特助,坐火箭一般提到总经理,今年更是直接将此人一脚踢进董事会,这人比曹仕建小一岁,坊间传言,说是罗广信拉拢中坚力量,和元老曹董打擂台,其实背后的故事,只有这三个人才知道。
周余琮见到曹仕建,大步上前,热情地紧紧握手:曹董,好久不见!我看您天天在外面辛苦奔波,也没见着您晒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