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季野恢复了以往波澜不惊的表情,但视线漂移到其他地方去,就是不看前台。
“你见过我?”年轻人见季野的反应很奇怪,来了兴致,从门后面走了出来站在季野面前打量,“你还别说,你真挺面熟的,我们是不是一个学校的啊?”
“认错了……”季野撇开脸,“我不认识你。”
“我记起来了,你是三班的那个季……季什么来着?”
“是季野吧?”从一串串的门帘后面走出了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他朝季野打招呼,“伊曼和我讲过了,我这里正好还剩下一间双人间,在二楼的尽头处,214,这是钥匙。”
季野接过钥匙,点头道了一声谢,就抬着两个箱子匆匆往上走,楚风扬不得不跟上。
季野可能真的脑子昏昏沉沉的,都要拿房间的钥匙去开隔壁的门,被楚风扬抓住手:“我们住214。”
“噢不好意思。”他走进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楚风扬蹲在他身边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说胸口有点闷,睡一觉应该就好了。季野的声音不太清晰,楚风扬怀疑他把脸埋在枕头里可能是在流眼泪。
屋子里摆了两张床就已经很满了,床前面放着九十年代那种装修的木质桌椅,还有一台和前台一样的小型电视机。
没有空调,暖气也还没到开通的时候。楚风扬怕季野着凉了,就给他裹上被子,还加了一层汽车上带下来的空调被。
季野没了动静,应该是睡着了。楚风扬没有选择出去觅食,实在饿得不行,就拿出他们在沿途休息的时候买了的自热米饭,虽然不够吃,也能填饱个三分。
他边挑着牛肉粒,边看着床对面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可可西里地图,这张地图几乎囊括了109国道所有的转折地点。他大致在笔记上规划了一下路线,又三两口吃光了自热米饭,想着要不要叫季野起来吃饭。
但是他自知安慰人从来不是他的强项,就放弃了这么做。他以前最惧怕看到朋友哭,这会让他浑身不自在。但是季野没有让他这么觉得,季野只是安安静静趴在那里,从来不会寻求任何宽慰和帮助,独立又乖巧,像一头被人驯化、但还是会自己舔伤口的狼。
楚风扬关了点灯,舟车劳顿之后睡着的特别快。
109国道来往的车辆还挺多,一到半夜里,都是从可可西里一日游返回的车队。房间的隔音效果几乎等于零,楚风扬在凌晨两点被窗外呼啸而过的大车喇叭吵醒。
迷迷糊糊的视网膜中,似乎有人影在他身边晃动,接着站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季野?”他喊了一声,没有人应答。
看来刚才有人开门出去不是梦境,季野不知道什么原因,在大半夜出了门。楚风扬一下子在黑暗中清醒过来,他开灯穿上了羽绒衣,拿走床头的钥匙,选择跟出去看看。
房间门口和大厅都没有季野的影子,楚风扬按捺住跳动的心,全楼层寻找了一遍,最后只在楼梯口看到前台的那个小伙子走上来。
楚风扬上前就问:“看到我朋友了吗?”
“草,还问呢?他这个鞭娃,莫名其妙过来打我了一拳,跟个老鼠一样跑出门去了。”小伙子揉着肿起的颧骨,皮肤已经泛红了半张脸,“啊姐子皮的,再让我看到他,我就和以前一样揍死这个弱鸡。”
楚风扬没有时间询问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过节,他冲出门去,四处找了很久,最后看到他们的越野车中似乎有点灯光。昏暗的环境下,季野好像蜷缩在后排,靠着窗,窗户上是他的倒影。
“你在这儿啊。”楚风扬坐进了后排,“你怎么跑车里来了?”
“楚大哥?”季野的声音有点沙哑,他坐直了身子,“是不是吵醒你了……对不起。”
楚风扬关上了车门说没事,他放低音调,问:“那个人到底是谁?”
季野闭上眼睛摇头,不想回答。
“是曾经欺负过你的人是吗?”楚风扬还是说了出来,季野听到后生理性干呕了一下,他紧咬着嘴唇,失去了痛觉神经一样,在嘴角咬出了点血。
“我在呢。”空气骤降了几度,窗户上都是顺势而下滑落的水汽,铸就了一道模糊的保护屏障。楚风扬在这道屏障中,伸手搂过了季野的肩膀,季野没有什么反抗的动作,他就侧过身更加用力地抱住季野,“这里只有我,没有其他人,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正面抱季野,季野比他想象地还要消瘦,除了手臂上有点肌肉,其他都能感受到清晰的骨骼。
“我……我有点失态了。”季野在楚风扬的怀抱中冷静了下来,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对不起。”
“可以对我说吗?”楚风扬继续问,“你为什么会突然跑出来,又突然揍那个人?”
“那个人叫安努迪,他是那个小团体的一员,几乎是我最恨的人……他曾经在全校人面前,用言语侮辱过我的阿妈。”
“你的妈妈?”
“对,我的阿妈,她死在了可可西里。”季野伸出手指,敲了敲窗户,“在我初一的那一年,突然有一天接到警方的电话说,在可可西里卓乃湖南侧发现一具女性骸骨。经过一系列的确认后,最后发现是我阿妈。”
“我还记得那天下了初雪,满地都是车轧过的泥水,我赶来这里认领她的尸体,踩到那些滑滑的雪水,还摔了个脚腕骨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