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野从来不掩饰他现阶段的穷困和为生计奔波,楚风杨想着自己以后说话得在他面前注意这些,虽然季野看上去不介意。
“你刚才说漠州是你家乡?”
“对,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看到那条路了吗……就直通我们县城。”季野指了指卫生间旁边弯进沙漠的一条路,“但我上了中专之后就没有回去过了,一直在敦煌租房子住。”
楚风杨问:“你爸妈不担心你自己出来闯?”
季野的脑袋就突然耷拉了下去,他小声回答说不担心,他们那里早早出来打工是常事。季野把胳膊架在车顶,之后看着远处那条路不发一言。
楚风杨感觉他刚才话里有话,他提起漠州和父母的态度明显有点抵触,但此刻也不好深究,他们才认识不到一天,过界这种事情楚风杨也干不出来。
他们等着买瓜的几位结账,楚风扬的左脸有点晒得发烫,他从包里拿出防晒霜,挤了点抹在自己脸上,抹匀后转头见季野好奇地盯着他手里的防晒霜,他递给季野:“涂点?”
“不用,我们这边的男生从小习惯了这边的毒太阳,不像你们江南人细皮嫩肉的。”季野指了指自己手臂的肤色,“你看,我这黑成炭了就没必要防护了。”
“手给我。”楚风扬也没有等季野伸出手,抓过来摊开他的手掌,手掌上都是经过时间愈合后的划痕和茧子,甚至还有灼烧皮肤后形成的一个突兀圆孔,那块皮肤发白了,楚风杨清楚知道这是烟头烫出来的。
季野手上竟然藏着那么多大大小小的疤痕,他抑制住想要发问的想法,往手掌上面挤了两坨乳白色的霜,“自己往脸上抹吧。”
季野没有动弹,他不知所措的盯着那两坨东西,仿佛那是什么让手发痒的、会咬人的虫子。
“怎么,要我帮你?”楚风扬就要上手,季野连忙学着楚风扬刚才的样子,一股脑把防晒霜都搓到脸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自己脸揉了一遍,好像在做什么羞耻的不能让别人看到的事情。他的脸很小,几下就搓开了。
楚风扬咧嘴看着季野笨拙的动作,他伸手把季野耳朵下方最后一块霜质擦掉了,“这里还没抹到。”
“哦哦,真用不习惯。”季野耳根子发红了。
“这个就送你了。”楚风杨把防晒霜放到季野手里。
“别这样,你这刚认识就又给我工资又给我买吃的,我真的很感激了。而且这个牌子很贵吧?我见我们班女生抹过,好像这么点容量就要五六百呢。”
“喜欢的女生?”楚风扬抱着双臂问,“记那么清楚。”
季野张大嘴没说话,耳朵根本来就红的,现在红成了一片直到脖子。还好董广松他们拎着三个西瓜回来了,他连忙坐进了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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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额济纳旗胡杨林已经是下午四点,橘色蛋饼一样的太阳落在远处的沙丘,快接近了夕阳的状态。
这是一片沙漠中的绿洲,这里每年仅存在二十几天的黄色树林,让楚风扬从很远的地方看见就忍不住掏出相机跃跃欲试。
和想象中的一样,视野所及之处都是为了秋天而生长的高大树木,错落的黄色如色彩炸弹一般在眼中爆炸,然后肆意燃烧。浮动的云、被包围的青蓝湖泊、长河落日、二道桥的重叠倒影、还有……
楚风扬趁着季野仰头在观察着一颗树干枯萎,崎岖生长的树,按下快门。季野听到声音后回头,楚风扬表示他在拍树没在拍人。
“我们往前走走吧。”
“好啊。”季野跟上楚风扬的步伐。
董广松他们已经跑远去寻找拍摄的最佳地点。楚风扬很享受现在和季野的独处时光,就一起走一段路都能让他平静下来,季野不是个好的话题开发者,但一定是一个绝佳的倾听者,他能给出不同的情绪反应,让楚风扬觉得他早上在派出所门口烦躁的心情跟着落叶一同埋进了泥土里。
楚风扬一直在边走边拍所以速度很慢,等他们走到八道桥,正面的斜阳已经悬挂在湖面上方。季野在他身边小声哇了一下,他看到所有景色倒映在季野的眼睛里:“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第一次来,毕竟全是情侣啊这里。”季野环顾了一下四周,“一个人在这里逛有点太显眼了。”
“怎么,你想和那个涂名贵防晒霜的女生一起来这里?”
“楚大哥……”
“好了,不调侃你了。”楚风扬笑着调整了一下相机参数,董广松就拉着钟忆雪跑了过来:“我擦,这不就是我梦寐以求的背景吗,楚哥赶紧给我们拍!那个谁,田赫呢,帮我们补个妆!”
楚风扬蹲在桥上不停地按快门,等太阳的最后一点边缘快消失、天空已经变暗,董广松才满意结束。
楚风扬站起来垂了一下麻木的大腿,怀顾四周,在他们都没发现的时候,季野安静地退到了一边,站在八道桥的尽头发呆。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垂着头,站在那里像那颗树干崎岖又格格不入的树。
楚风扬拉近镜头把男孩框入其中,男孩突然抬起头,他不太习惯镜头对准的感觉,神情木讷,动作在那一瞬间都变得僵硬,“又在拍树啊?”
“不是,我在拍你。”楚风扬把相机液晶屏亮给季野:“很幸运啊,你看,最后的一点夕阳都很眷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