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概选择不予理会。
三年前从楚风扬的家里什么都没带、身无分文且落魄离开的那一天晚上同样下着那一个季节的暴雨,他就在漏雨的屋檐下跟自己讲,今后绝对不会和这个男人产生半点瓜葛。
但是今天是和许经理一起找楚风扬商讨具体摄影场景如何应用于游戏的日子,不能迟到,工作时间还是得存天理灭人欲,私人恩怨放一边。
季野磨磨蹭蹭起床出门,在鸡蛋饼的摊位和阿姨打了个招呼。
他天晴的时候经常来光顾阿姨的生意,阿姨会夸小伙子长相真俊,然后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再试图把自己女儿介绍给他。
季野每次都只能傻笑着:“谢谢阿姨,不过我条件很差的,您女儿应该看不上我。”
“你长得真个帅怎么就条件差了?而且阿姨我就看个实诚,你是个老实的孩子,我不会看走眼的。”
老实人。
从小到大,他期末评语上出现最多的形容词就是听话和安分守己。上学那会从来没有干过什么调皮的恶作剧,老师会在背后议论他是个好孩子,就是太安静了,成熟地像个大人。
工作了之后,他能够一路升职到现在部门副经理的地位已经很满足了,而王帛妍把他叫进去谈话,也是夸他能吃苦肯干,虽然业绩能力不是最顶尖的,但人品不错,不会勾心斗角搞宫斗剧,才选了他晋升图个安稳。
所有人都这么说他,仿佛无趣和被使唤是他人生的概括。
他边走边啃着鸡蛋饼想,这么说来只有楚风扬曾经评价他本质死倔死倔的,表面是一只谁路过都能摸一把的街边流浪狗,夹着尾巴装乖,其实狠起来浑身带刺,不好惹。
呃,怎么又想到这个人了。
他在进地铁站前丢掉了包裹早饭的纸袋子,把自己的思绪强行从楚风扬身上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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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野所在的公司叫做流浪者,听上去很文艺,实则是一家游戏公司,包括了游戏开发运营和发行,端游和手游都有涉猎。
公司刚成立了三年,一开始名不见经传,但是去年开发出了一款风靡了全网的恐怖解密游戏叫“松山的一夜”,那段时间任何视频平台上一刷就有关于这游戏的实况直播,凭借着精良的制作也获得了一些粉丝和自来水。公司势头正盛,算是正式走进大众的视野,近期也有了上市的打算。
这个游戏在剧情、画面还是音乐渲染上都获得了玩家的一致好评,特别是画面,使用了国风水墨画,结合了恐怖元素之后直接将游戏质感上升了好几个层次。而负责这一块的美术部门去年在年终大会上喜提了不少奖金和荣誉。
季野算得上是公司首级元老之一,在公司老破小还没几个人、打杂的都是部门经理亲自干的时候,就误打误撞应聘加入了进去。
那时候他刚丢弃一切,离开上海来到杭州,人生地不熟,没有任何亲朋好友,只能住在二十块一晚郊区的青年旅舍里,每天啃着几块钱的馒头咸菜到处找工作。
加入流浪者公司纯属意外,他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他那时候心还蛮大的,可能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王帛妍趁着“松山的一夜”好评如潮,马上发行了同名手游。然后策划了一个全新探险手游叫“反认知大陆”,是群像带点奇幻色彩的主题。其中“西北行宫”作为该游戏重中之重的首发模块,理所当然交给了季野。
场景概念设计还尚在初期阶段,季野没有负责大项目的经验,他就每天拉下脸皮去找文案部再三确认西北行宫的大致剧情,好让自己完全沉浸在游戏的氛围之中来创作。
然而美术部的许向容经理是个很挑剔且有强迫症的领导,在季野第三次把西北行宫第一张插画草稿交给许向容看,他瞄了一眼就打回:“你怎么对你家乡这么不熟悉的感觉?”
“确实很久没回去了……”
“你的画技巧啥的没大问题,就是缺少了一些特别的元素,跟我们这游戏主题还有游戏人物不能很好地结合起来,和百度里随便一搜就出现雷同的现实场景没啥区别。”
在许向容这句评价中,季野突然灵光乍现,小心翼翼提议说不如找个专业的摄影师来授权一些照片,他们可以进行二次创作。
“你小子真是把我气笑了。”许向容把脸从电脑屏幕前抬起来,从眼镜上方盯着变得局促不安而紧握拳头的季野,“我不是说了摄影师拍摄的都是没啥特点,和你的画一样,你还跟我反其道而行了?”
“许经理,我以前和专业摄影师学习过一段时间……”季野抿了抿嘴唇,“所以我还算比较熟知这个行业,他们很擅长从特别的角度去记录一些平时容易忽视的细节。我相信找到好的摄影师能给我们非常多的启发,而且据我了解很多大型的游戏公司还有游戏取景师这个职业。”
“抱歉我只是随便一说……”季野见许向容脸色一变,连忙补充,“您别介意……”
许向容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枸杞茶,在季野看见他额头上都被热出了一排细汗后,他说,“你说的对,这也不失为一个方法,我去和王总提议。”
王帛妍是个极其精打细算的人,她说要找摄影师就得找全能又实惠的,最好把“反认知大陆”所有的场景都全权委托给这个人。
于是调研组花了整整两周的时间全网搜罗符合条件的摄影师,最后找上了楚风扬。季野这一波实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把这大劫给招惹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