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里藏着不止一种意味,文清让思绪却稍微飘远了些。
距离他入行确实很久了,一晃十多年过去,不少熟人早已转行。
音乐剧是舶来品,起步晚,在这片不适应的土壤艰难生长,发展到现在不能说毫无起色,但依旧温吞,在日渐下沉的快餐文化市场中,显得格格不入。
业内朋友曾和他打趣:他们这一行,老演员留不住,新人不愿意来,属于先天不足后天畸形。
没必要和年轻人说这个,没人喜欢被泼冷水,尤其是在满腔热情的年纪。
“是啊,”他说,“缘分很奇妙。”
服务员这时把菜陆续端上来,除了顾以诚力荐的茶泡饭,还有常规的定食,烤物,以及其他小食,两人之间的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文清让看着眼前至少是三人份的菜量,有点无奈,他看出顾以诚故意没挑太贵的店,自己不好拒绝。不过反正他们要在同个剧组共事,一起吃饭的机会很多,找时间请回去就是。
他们吃着饭,随便聊些有的没的,又提到即将要开始排练的《道林·格雷的画像》,由此发现对方已经在第一时间看过剧本。
“这部剧的歌很抓耳,”文清让评价,“就是剧情……”
顾以诚自然接上,“有点碎,尤其是道林几个阶段的转变比较突兀。”
音乐剧要用歌串起剧情,很容易出现叙事的割裂感。若是这部分节奏把握不好,很多观众就会在走出剧场后一头雾水,不知道这部剧到底讲了个什么东西。
对方一语道出自己心中的想法,令文清让多了些许好感。他微笑着点点头,“嗯,不了解原作故事的观众,看的时候可能会觉得有点意识流。”
“对,我想尽量用表演细节让观众理清角色的逻辑,不太希望他们带着过多预设来剧场,如果看剧之前都要做功课的话也太累了,享受演出才是最重要的。”
顾以诚不时会露出一种漫不经心的神态,谈到戏时却很真诚。文清让同他聊天,觉得松弛,与后辈相处时鲜少有这种状态。
“也不用压力太大,无论怎样,总会有人不喜欢。如何解读是观众的自由。”
桌上的手机亮了,文清让扫一眼,拿起来解锁,手指敲击屏幕,大概是在发信息。
暖黄灯光下,他眉目如画,弯成柔和的弧度。
他身上有种温和的包容,但乍一看平易近人,想走近时才能察觉到疏离感。顾以诚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神情,与那种春风般拂过每个人的和煦不同,是专属于谁的温柔。
顾以诚一时五味杂陈,好奇心占了上风。文清让没公开过自己的感情状态,不好判断是哪种可能,但那种温柔又仿佛与情欲无关。
店里的音乐换成了《eyes on me》,空灵女声低吟浅唱,缓缓流淌在空气中。
「so let me come to you
close as i wanna be」
顾以诚默默拿过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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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不知不觉吃到了十点多。顾以诚算时间,地铁换乘可能会赶不上末班车,于是叫了个车,定位到前面路口。
他和文清让朝那边走,夜风依旧潮热,大概因为下过小雨,没有那么闷了。
行至路口,文清让说:“那我往地铁站走了。”
顾以诚想到明晚自己的剧,要提醒他吗?多少有些刻意了。
正纠结,文清让主动开口问道:“明天我是不是直接去前台拿票就可以?”
顾以诚松口气,又生出点失落。文清让善于照顾他人感受,自然不会忘记这种事情。
他待所有人都一样体贴,倒是微妙对应了《道林·格雷的画像》中画家对亨利勋爵的评价:对人人都喜欢,亦是对人人都漠然。
“嗯,我打过招呼了,提我名字就行,”顾以诚面上没露出什么异样,摆摆手同他道别,“明晚见。”
“好,”文清让似乎心情不错,语气里带着愉快,“明晚见,以诚。”
声音很轻,落在耳边时顾以诚心跳蓦地漏了一拍。待回过神,对方已经走远,身影融入夜色中的人群。
车还没来,他在原地站了一会,细细咀嚼最后那两个字,决定不把加速的心跳归咎于大麦茶。
第9章 道林·格雷的画像(6)
《迷雾》和《仲夏夜之梦》的演出场地都在云端艺术中心,文清让每次来去匆匆,倒是想去看一场,一直没抽出时间。
他早年只演戏,近几年也开始兼任制作人,需要更积极地了解业内新动态。
类似的沉浸式戏剧其他公司不是没做过,但在《仲夏夜之梦》之前基本是昙花一现,反响平平,像《迷雾》这种热度口碑双丰收的更是前所未见。热搜的影响是一方面,剧目本身总有亮点可寻。
《迷雾》的定位是“环境式音乐剧”,与沉浸式的剧目又有所不同:在沉浸式演出中,观众和演员都可以自由流动;而环境式的现场,观众座位是固定的,只是相较于传统舞台更为紧凑和灵活,几乎所有的空间都是表演兼观赏区域,演员不时会置身于观众之间。有部分粉丝为了近距离接触喜欢的演员,反复买票观看同样的剧情。
晚场演出七点半开始,文清让戴着口罩,在七点二十五分进场。
检票的女孩抬头看一眼,不知是不是认出他来,递还票根的动作迟疑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