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年迈却有神的眼神一点点渡上浓郁的情感。
易老太太说:“我相信我老婆子能拴住你这条魂儿,我会管着你,直到陪你等到真正能救你,帮你一辈子的人。”
祁醒的眼神恍然摇动了几分。
易老太太看向易慎:“小慎,你也一样。”
“不要觉得这些东西无关紧要。”
“这是我们长辈给姑娘们的谢礼。”
谢谢她们,承过交接棒,在他们老去日渐忧愁光阴缩短的时候出现。
成为他们的孩子,下半生的依靠和力量。
第091章 soar
soar:91.
叶伏秋跟着保姆阿姨去后厨看点心和水果, 她也不客气,就指了几样自己喜欢吃的还有祁醒喜欢的。
料到那祖孙三人或许是有事要单独说,所以她就没打算这么快回去, 索性站着看着阿姨摆果盘。
这会儿功夫叶伏秋看着旁边通往别院的落地玻璃窄门愣了神,窄门透着户外的光亮, 将厨房照得亮堂干净,外面的绿叶和月季看着十分养眼。
她忽然想到一个地方,跟阿姨说:“我能出去看看吗?”
保姆阿姨点头:“没事儿啊,院子大,您走乱了就喊人。”
叶伏秋颔首,推开玻璃门从侧面出了厨房, 院子里的馥郁花草香味顿时扑鼻而来。
在油烟气长期熏陶的厨房旁边弄了这么一个迷你小花坛不免是个好想法, 厨师和保姆每日从这个窄门进出买菜倒垃圾的路上,闻着花香心情都会更好些吧。
她想去的地方是曾经无意间探寻到的那面墙。
祁醒说他当成发泄地的那两面墙。
“记得是一个小门……”叶伏秋在四合院廊子里转来转去, 最后终于找到了院子东侧通向外面的小门。
还好没有上锁, 但是这个门显然不常被人使用,门板和门槛都有轻微落灰,出了小门, 穿过花园再拐个角,就走到了那个孤零零的角落。
第一次摸索到这个地方的的时候, 这两面墙就已经破旧孤寂了, 又过了几年,这里落得灰尘更多, 墙上的血色涂鸦已经有些褪色, 碎掉的玻璃和瓷片堆着积满枯叶和尘土, 整个地方看上去有种废弃的美感。
叶伏秋想起从这里捡到的碎片,当初从祁家离开, 她本想把那瓣碎片一并和手表带走,最后也不知怎么想的还是留在了那个卧室里。
那是她最初窥探到祁醒软弱之处的时候,只不过那时候她懵懂,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没从他欲盖弥彰的话里找出不对。
据她了解,祁醒当初被绑架之后回到霄粤湾接受治疗,身体上的伤都好了,心理上的疤痕却始终流着血无法凝结。
他的精神状态一直处于不稳定的状态,而梅阿姨的情绪更不能支持她一直陪伴儿子度过难关,所以之后……
叶伏秋把时间线串联到一起,环顾四周,喃喃:“阿姨是把祁醒送到姥姥这儿,请姥姥帮着照看。”
“原来是这样……”
所以祁醒的少年时期是在崇京定居的,怪不得他身上的粤区南方味道没那么重,也不常说粤语,字里行间都还是北方人口吻。
“又偷偷摸摸想干嘛。”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叶伏秋扭头回看,对上祁醒的目光,“嗯?你不是在和姥姥聊天。”
“说完了,也就屁大点儿事。”祁醒走过去,单膝蹲下,陪着她在这堆土里挑碎片玩,“这么热的天,怎么不在厨房吃水果,跑这儿来干嘛。”
“想起上次你在这儿跟我说的话。”她用手指擦去瓷片上的灰土,露出它原本的花纹,“你说你在这儿泄愤,我当时还觉得是你上学压力大。”
叶伏秋望向他,用目光描绘他精致的侧脸,似乎通过如今成熟的模样去探寻当年那个少年气的祁醒。
“其实是你心理状态最差的时候吧?”
祁醒是不喜欢讲述自己悲惨的人,无论悲喜,凡是过往在他面前都是云淡风轻。
但是既然她问了,他就会如实说:“是,十几岁那会儿,谁也管不住我,就把我送姥姥这儿来了。”
叶伏秋双手抱着膝盖,听他讲以前的事。
“那时候看见心理医生就烦,疯起来不管不顾,攻击性太强。”祁醒简单概括当初的状态,“家里和医院都没办法了,也闹得学校容不下我,我妈就想到了我姥姥。”
叶伏秋知道,温莉姐姐跟她讲过,当时的祁醒在霄粤湾的初中院校里到处惹祸,露出过以恶取乐的头角。
事情越闹越大,他那样也根本不像是会好好学习,未来专注事业的性格。
祁醒继续说:“虽然她不专攻心理,但做了半辈子老师,管过教过各种类型的人,本身又是能压得住事儿的性子,于是梅女士就给我姥姥打了电话。”
“当初她就不同意我妈远嫁,但我妈就非祁董不可,母女俩也是闹了好些年不痛快,后来也因为我的事逐渐走动多了。”
叶伏秋见过祁醒癔症发作时的痛苦和不稳定,年纪小的时候,正处于刚刚从危难中脱险的敏感时期,只会比她见到的更加疯狂。
她好奇了:“所以她老人家是怎么管教你的?”
竟然能让他悬崖勒马稳定十多年,学习优异事业有成。
祁醒回忆那些年,轻笑一声,“她倒也没干什么稀奇事儿,不是什么有魔法的小老太太。”
叶伏秋眼睛弯了下,觉得幽默。
“就是每天逼着我练字,看书,抄经,琴棋书画,什么磨人心性就让我学什么。”
她一听这些就觉得不得劲,马上提问:“你那时候情绪本来就不好,怎么可能踏实学这些?”
祁醒勾唇,“是啊,根本学不进去。”
叶伏秋瘪嘴:“那你怎么克服?”
她呼吸一滞:“姥姥会揍你吗?”他那时候可是有暴力恐惧的,长辈如果拳脚教训的话会适得其反吧。
“也算,也不算,不听话就罚站或者打手板,不服就不给饭吃。”祁醒轻叱半声,无奈说:“惹祸的次数多了,发现还是打手板来得快去得快。”
“打着打着,就没有暴力阴影了,一想到关于这些的。”他叹息,“我满脑子都是老太太的手板。”
叶伏秋捏着瓷片在地上写他的名字,扑哧一笑:“怎么听着这么好玩,完全没有青春疼痛的味道。”
“青春疼痛?”祁醒摇头,悠悠说:“那跟我可不沾边儿。”
他看着身边人在地上书写自己的名字,细密的眼睫垂着,压下诸多复杂情绪。
祁醒回忆,忽然提起:“老太太有句话,我记得特别清楚。”
“什么?”她问。
“那时候我不听劝不服打,脾气上来了绝食淋雨不睡觉,怎么折腾小命怎么来。”祁醒拿过她手里的瓷片,在他脚下这片地上写叶伏秋三个字,说着:“我姥姥那时候跟我说——”
“你活,是为你自己一个人活。”
“难听的话说在前头,不管是我,还是你妈,你爸,他们没有了你照样能过下去。你疯了一样折磨自己没有任何意义。”
“祁醒,你是想永远被当成个想不明白道理的蠢人,就这么死了。还是摸爬滚打的,先狼狈地活下去。”
“漂漂亮亮地活着,才有一切可能。”
叶伏秋被这一番话震撼了,有些说不出话,只是感叹:“如果是对一个十四五岁的男生说,这些话是有些太直白了。”
祁醒最后一笔写完,灰土地上多了一抹漂亮瘦金体的“叶伏秋”,他认可:“是啊,她本来就是挺狠一人。”
“但是她知道,对我不下猛药根本不管用。”
“就是要最难听但也最明白的道理,才能叫醒我。”
他仰头,扫了一眼这面墙和零碎的玻璃瓷盘,“然后我开始学着克制情绪,她告诉我,受不了的时候不要强撑,家里所有能砸的东西都尽管拿到这里砸,去发泄,把情绪全都撒出去,睡一觉第二天该干什么干什么。”
“墙上这些涂鸦,用的还是国画颜料,真是败了老太太不少好东西。”他牵着嘴角,倒是完全没惭愧的神情,反而有些得意似的。
虽然墙上的涂鸦经过十几年早就褪色浅淡,但是这片有些变棕的血色的确不像是油画的红,原来是国画颜料里的红色。
叶伏秋回想他刚刚说的:“所以你琴棋书画都会?那你会什么乐器吗?”
她幻想祁醒弹古筝琵琶,或是提琴钢琴的模样,心里鼓动着新奇的气泡。
祁醒想了想,微微挑动眉头:“想看我玩儿这些?”
……
两人一路走到祁醒当初住的卧室,这些年这里都没有人再用过,但一直被打扫得很干净。
想来姥姥是觉得他随时会回来住,一直为他备着。
虽然祁醒很少讲起他这位姥姥,叶伏秋却能感受到,易老太太在他心里的地位。
不然也不会随便一句话,让他大半夜跑出去,去崇大里面给她找书,买点心。
“找着了。”祁醒突然出声。
环顾他卧室的叶伏秋猛然回头,看见祁醒站在窗边,从一个盒子里翻出了一样东西。
她看着祁醒将竹笛玩转在单手指间,讶异意外:“……笛子?”
祁醒靠着木质窗框,环胸,笛子插在臂膀之间,长笛吊穗在半空微微摇动着,举手投足俨然文雅纨绔的姿态。
“想听什么?”
文艺精通的帅哥永远是最能直击人心的,叶伏秋反倒被问住,一颗少女心不止地晃动着。
“你什么都会吹吗?”
祁醒歪头:“说来听听。”
回想平时听得最多的……
叶伏秋说:“周杰伦的歌可以吗?应该比较大众吧。”
祁醒点头,手捏笛身微微颔首,立刻就起了范。
没有伴奏和歌词,他就无风起音,c调的笛音总有股潇洒又寂寥的凌厉,但演奏人已然不是当年的孤冷少年,再出笛音,音律之间包含着对某人的缱绻温和。
她听得出,他是从那句开始奏的。
【心中有江山的人岂能快意潇洒】
【我只求与你共华发】
【剑出鞘恩怨了谁笑】
【我只求今朝 拥你入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