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乔四儿面露迷茫。
细柳骤然抽刀往上一抛,雪亮的光一闪,城楼上的那颗人头掉在车篷顶上又滚了下来,砸在线儿与乔四儿中间。
雨气遮不住恶臭,乔四儿与线儿两个一人一边,歪着身子干呕。
细柳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道,“这是令何流芳很是挂心的义弟,你也一并给他带去。”
“好……”
乔四儿才应声,又忙转过去,“呕……”
惊蛰正哈哈笑呢,一见细柳转过脸来,他一脸莫名,“干嘛?”
“你也去。”
细柳言简意赅。
“不行!”
“不行!”
惊蛰与乔四儿竟异口同声。
乔四儿不想去贼窝子还得侍奉个嘴皮子尖酸,浑身是毒的小爷爷,至于惊蛰嘛,他纯粹是不想干任何份外之事,他不满道:“细柳,你别给我找事!”
“此事若成,想必陆公子定有重谢。”
细柳幽幽道。
惊蛰眼珠一转,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就将线儿给提溜下来,又将兴子与大武打发下车。
“这趟你们出去意在打听何流芳南下的路线,”
细柳说着,看向惊蛰,“不可横生枝节。”
“行了知道了!”惊蛰一屁股坐上车,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串子,快走!”
“……”
乔四儿哪敢不听话,鞭子一拍马屁股,马车轱辘在雨地里碾过,他捏着鼻子嘟囔:“早知道在家拿个我二姐的大咸菜坛子,给这脑袋封里边儿绝对坏不了,不然淋坏了贼头子认不出怎么办……”
马车驶入烟雨,人声渐远,这时厚重的城门终于被守城的卒役徐徐打开,陆青山等人骑马出来,只见那马车在朦胧雨雾里去了,而不远处立着几人。
“细柳姑娘?”
陆青山看着他们走来。
“线儿,你们回家去。”
细柳先是对线儿他们三人道。
线儿他们几个都有点失落,但也没想着在这儿淋雨,应了声,耷拉着脑袋一块儿往城门里去了。
“乔四他们已经走了,”
细柳对陆青山道,“先回去,我去与你们公子说。”
话已至此,陆青山自然不好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姜变说不逗留,这便要冒雨缀夜而去,他由扈从服侍着穿好避雨的琥珀衫,“等这里的事结了,咱们就一块儿回京去,秋融,我出来时,陆阁老似乎患了咳疾,如今朝中事多,他已经好多日没出内阁的小楼了。”
陆雨梧一怔,“祖父他……”
姜变拍了拍他的肩,又看一眼他丝绦上挂的玉璜:“当初先帝赐给你陆家这玉璜,是盼着你们家好的,这些年你那些叔伯兄弟家里倒是越来越热闹,可自从几年前你父亲去世,你们家只有你与陆阁老了,他这些年不容易。”
“至于周盈时,我也会帮你留意她的消息,这趟你就先跟我回去,之后你再出来,我绝不拦你行吗?”
“我回京就是。”
陆雨梧笑了笑。
姜变见他答应下来,总算松了口气,又走到书案前提笔,不消片刻,便写下一封信,他取出自己的印信在末尾按了一下,而后招来一名扈从道:“你赶去定水县,将此信交给那安隆府知府。”
那扈从低首应声,飞快出去了。
姜变看向陆雨梧,道:“如今就看那侯之敬如何抉择了。”
随后他戴上雨帽,“我这就走了。如今罗宁山上有两千贼寇,一旦风向有变,光有定水县的驻军只怕还不够,我还要再去借一些兵来才好稳住这尧县的局面,秋融你一定要多加小心,若有任何事,千万记得传信于我。”
姜变一行人从陆雨梧房中出来,雨势减小,那绵密如丝的雨幕被廊内灯火照得还算透彻,花若丹披衣在窗边望,她身边是抱着猫的阿秀。
雨落竹枝轻响,姜变忽然听见猫叫,他循声望来,一面窗中,那年轻女子发髻乌黑,鬓边只有一朵白绢。
一时间四目相视。
花若丹微微福身。
姜变转了方向,稍稍近了几步,“姑娘可是姓花?”
“公子又姓什么?”
花若丹却问。
姜变一笑,“花大人公忠体国,是一个好官。”
他稍稍颔首,“还请花小姐节哀。”
说罢,他转身,被一众扈从簇拥着往月洞门去,花若丹在窗边立了片刻,伸手摘下鬓边素白的绢花,垂眼静看。
“人人都道您是好官,可好官未必善终啊爹。”
她轻喃。
“姐姐?”
阿秀好似听见她说话了,却没听清说什么。
花若丹摇了摇头,将窗合上,对阿秀柔声道,“我们睡觉去。”
细柳与陆青山等人一同回来,正逢姜变一行人从衙门里走出,细柳看着陆青山上前作揖,她站定,将目光移向那年轻公子。
此时,她方才看清他的样貌。
姜变先是与陆青山说了一两句话,再对上细柳那双波澜不惊的眼,他道:“不知这位姑娘可曾见过我?”
“并未。”
细柳道。
姜变笑了一下,“是吗?可我却觉得姑娘认得我似的。”
“告辞。”
他仿佛也只是随口这么一提,也不多耽搁。
细柳往一旁退了两步看着姜变一行人离开,方才与陆青山他们回到后衙里。
夜色如墨,秋雨打在琥珀衫上发出轻微脆响,姜变拿来侍卫李酉手中的马鞭:“不坐车了,随吾骑马赶路。”
李酉应了一声,将姜变扶上马背,他自己翻身上马,回头之际,夜雨濛濛,衙门两边几道灯影淡薄,他不由道:“殿下,咱们就这么走了,陆公子他会不会有危险……”
姜变抬手打断他:“所以我们才要抓紧赶去附近的合州借兵。”
他攥着缰绳回过头,看了一眼衙门口,“侯之敬是陆阁老一手提拔到如今这位置上的,他若不是狼心狗肺,也该顾念秋融的身份。”
话落,他提绳勒马:“走。”
陆雨梧房中灯烛未灭,显然是在等陆青山将乔四儿带回,但见掀帘进来的那一道紫衣身影,陆雨梧一怔,“你也去了?”
细柳裙摆滴答着水珠,鬓发湿润,陆骧一搬来椅子,她便坐下来,“乔四被我放走了。”
抬眸见陆雨梧张口欲说些什么,她又道:“他是本地人,比你的人要熟悉尧县这个地界,再者,我看他为人机警,应该能办成这趟差。”
“为防万一,我已让惊蛰跟着他去了,还有,城门挂着的人头我也让他一并送还给何流芳。”
陆雨梧听罢,笑了,“是该送还给他。”
“青山,取披风来。”
他唤道。
陆青山将一件干净的披风取来,却见公子一抬下颌,陆青山懂了,将披风送到细柳面前。
细柳看了一眼那淡青披风,她起身:“不必了。”
“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陆雨梧说道。
细柳道:“什么事?”
“你先坐。”
陆雨梧温声。
细柳想了想,还是坐下来,再看陆青山依旧跟一座冰雕似的杵在跟前,还有点挡她视线,而陆雨梧却并无让他退下的意思。
细柳沉默地接了披风,裹在身上,“你到底想问什么?”
“死在茶棚中那一批庆元盐商中,有一个人叫做谭应鹏,他是西北大将军谭应鲲的亲弟弟,谭家的二爷——这件事你是否清楚?”
陆雨梧开门见山。
细柳与他相视。
房中有一瞬静谧。
“是。”
细柳倏尔开口,她苍白的面容上没有过多的神情,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细柳也就一把扯下披风起身。
“细柳姑娘?”
陆骧在茶炉那儿坐着,一听这话他便不由道:“我们公子为你作证,担下你这桩案子,你怎么能瞒着公子这么大的事?”
“赵大人也知道,你怎么不去问他为何瞒着你们公子?”
细柳瞥他一眼,再看向陆雨梧:“少知道一些,你尚有转圜的余地。”
她不再多留,掀帘出去了。
“公子,她这是什么意思?”
陆骧见状,愤愤道,“您好心为她作保,帮她脱罪,她怎么不领情呢?”
素纱帘轻晃,陆雨梧看着椅子上那件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