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正义总会到来,只是因为人死都死了,活着的人自我安慰。
但官场争斗不一样。
章貔暗想:这人如果是奚玄,如今披着罗非白的身份皮子,有所顾忌,但都如此尚且运筹帷幄意气风发,当年鼎盛时又是何等模样?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风华吗?
罗非白没搭理他的复杂神色,自顾自吃着,唇齿间肉包子香气卷着热气,让她嫣红的唇瓣染了些许油润,但很快又见她舒舒服服喝着豆浆,吃着油条。
大人,这个油腻,别吃了吧。
大人,咱们早点走,快点吃啊。
大人这个好吃,你尝尝,但别吃多了,胃胀。
大人,大人.....
张叔跟江沉白等人时不时递过来的一份份早点。
尤其是张叔,嘴上说着说着,手里动作不停。
“是好吃,但口味咸了一点点。”
“这个贵吗?贵?好,你再去要一份,你出钱哦,江差役。”
“这月薪资?无妨,等本官安全到了阜城县,上书朝廷,跟儋州上官再要一份补偿。”
一副金尊玉贵的小饕餮端着餐时礼的架子忍不住胡吃海喝的模样。
不自觉的,章貔笑了笑,突然,这种笑又没了。
店内有其他吃客在吃早点时谈论起事,自然提到了府衙门前的大事。
罗非白等人都听到了。
“宋大人被太守大人亲自缉拿下狱了。”
“明日就要当堂问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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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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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乘虚比众人想象的还要急切, 但如果以罗非白之前对官场争斗的论断,倒也不难理解。
的确是你死我活的境地。
而且最好在朝廷上峰介入更高权利之前,将案情定调, 把敌人跟证人乃至案情线索全部拿捏在手中。
哪怕不能把人弄死, 也得把案子的证据处理得有利于自己,不利于敌人。
届时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怎么回事,没有证据,案子已经自洽,一切尘埃落定。
所以,柳乘虚此法看似图穷匕见,实则也是自保以及杀敌的最有利方法。
当前,整个儋州已经没人能拦他了。
罗非白在早茶楼内吃了一半的早点, 其实已经饱腹, 但她知道自己能听到这消息,说明事发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蒋飞樽跟柳乘虚这些人应该已经把宋利州带走了。
而且目的地是太守府的监牢。
明面上, 应该是双方联合办案。
“也许,有蒋飞樽看着会好点?”李二有点侥幸心理, 却被张叔泼了冷水。
“我看无甚差别。”
李二不解, 但其他人心照不宣, 再转头一看, 罗大人有了动作。
什么动作?
她在打包东西。
“看什么, 快走啊, 等柳太守来对付我么?”
这时候大人您倒是急了?
章貔哭笑不得, 默默上前, “我来,大人您先去付钱吧。”
罗非白:“......”
真是好讨厌一人。
“章貔, 你真的好会以下犯上。”
章貔微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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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得提前打包早点跑路了,形势自然险峻非常,那就不能按寻常路线逃走了,宋大人也是有备而来,给小殿下安排的路线自然是有效的。
——走水路。
白日喧闹,车水马龙,早起的烟火似女子指尖游走的针织丝线,城中河段慢悠悠,白云千载倒挂桥头,桥下一尾尾乌篷船晃悠晃悠经过。
其中一尾乌篷船中,江沉白努力将腿曲好,给罗大人的腿腾出更多的地方。
鲜少有人怀疑过罗大人的女子身份。
因她....身段实不似一般民间男女。
优越如白鹤,秀雅如青竹,高且俊,官服着身时,像是权力与清贵富丽具现化。
江沉白努力将目光从咫尺距离间卧坐的自家大人身上挪开,倒了中间矮桌上的茶壶,问:“大人,柳乘虚真的不会在城口水道码头设卡吗?”
“会。”
“啊?”
罗非白喝着茶,也不计较这种茶叶低劣,远不如她从前养尊处优喝的大红袍等名茶,可一早吃了不少,吃点茶水清肠胃也挺好。
回话间,她补充:“设了就设了,设的是谁的人就不知道了。”
嗯?双面间谍?
很好,这两位儋州上官果然是能斗的,难怪这些年温老大人极不喜欢入儋州。
众人秒懂,一时放松许多。
大人不急,我们就不急。
张叔忍了忍,还是怕她积食,于是道:“所以大人你可以别吃了吗?”
“嗯?现在不吃,等着什么时候吃呢,人生得意须尽欢.....”
章貔默默伸手把桌子上打包的早点取走。
“大人,您的不急,好像是因为知道宋大人不会有事似的,莫非还有变故?”
罗非白摸不到名品糕点流苏飞叶,皱眉,捏着茶杯,瞧着他,红唇嫣红,呵气如兰。
“不,告,诉,你。”
“就不。”
章貔有一种.....应该把手里的吃食还给她,好让她别那么生气的冲动。
但又想着....她更生气会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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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缥缃听闻消息,在雅风阁这边当着众人的面,抛下手头跟同窗练字的雅事,在书童跟仆从的阻拦下骑马上街疾奔。
雅阁中,不少外地官员跟学问大家表情莫名沉重。
曹琴笙是其中之一,但他垂下眼,端着茶杯,瞧见自己指尖有些微脂粉沾染。
来之前,她拦住了他,纠缠时,手指上....
他垂下眼,饮下这杯茶。
柳缥缃正好在府台外的大门口瞧见了归来的队伍。
看到宋利州跟柳瓮等人被押解下马车,他喘着气,匆匆下马,扶着马匹身子皱眉看着这一幕。
“父亲....”
柳乘虚看到他,表情变了变,阴沉又冷漠,但很快恢复往日的从容和善,“敛之,身子不好,不要乱跑,听话一些。”
柳缥缃字敛之,意为克己复礼,也素来是柳家的骄傲,也是柳乘虚的独子,年少失妻,一腔心意付诸官途百姓与独子,可惜.....
前有独子前途金辉,后有官途岌岌可危。
他也许不觉得自己有错,所以在独子面前也一派清正。
“父亲,这个案子是否还有.....”
“带公子下去,近期,莫出。”
柳乘虚拂袖而去,但在柳缥缃眼红呼唤他父亲的时候,还是顿足回头看他。
那一眼,特别深沉且无奈。
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剩下了冷酷,宋利州冷眼旁观,暗道歹竹出好笋,也算这柳缥缃当年无妄之灾。
为之柳乘虚这些年如此作恶,是否受挫于此。
可是当年那件事中,最大的冤主、他的奚玄公子、那样灼灼风采的人物都没有回头的余地,其他人的死活,区区一个柳缥缃,他也不觉得如何可惜。
宋利州到底在儋州位高权重多年,哪里还有那么多慈软心性,很快抛开这两父子的事,想着之前罗非白最后留给他的话。
她不会,他也不会?
为何?
在司法拿捏自己的情况下,儋州肯定无人能制衡柳太守,何况监察院已然出了问题。
所以.....莫非小殿下已经邀请上官介入?
何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