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却没有伸手去给他们带过来的小男孩把脉,而是说道:“让谭医生给你们看吧,毕竟你们挂的是他的号。”
谭雅当即说道:“我先给你们看,我要是看不准的话, 再请方老师帮我掌掌眼。”
中年夫妇这才反应过来。
是了, 他们现在是挂的谭雅的号过来的, 现在却当着谭雅的面,让方洲给他们的孩子看病, 那不是在打谭雅的脸吗?
所以他们当即说道:“好的好的,麻烦谭医生了。”
谭雅随后就给孩子诊起了脉:“孩子是什么地方不舒服?”
中年男人说道:“是这样的, 我们家孩子六个月前在跟他表哥堂弟玩闹的时候, 一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后脑勺先着的地, 当场就出了一地的血,当时我们都快被吓哭了,好在后来我们把孩子往医院一送,医生说问题不是太严重,只是重度脑震荡, 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 回家又修养了一个多月, 他就不头晕,也不呕吐了。”
“但是没想到就在我们觉得终于可以松上一口气的时候,他突然就又出事了。”
“就在他生日那天,我们刚给他唱完生日歌呢,他就突然晕倒了, 我们当时只以为他是太困了,睡了过去, 所以当时也就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结果昨天,他学校的老师突然打电话来说,他在上课的时候,突然就晕倒了,而且四肢还不停的抽搐,直到好几分钟后才缓解过来。”
“最主要的是,我们问过他之后,才知道,在这之前的几个月里,他已经晕倒过很多次了,但是因为每次他都很快就醒了过来,而且他知道如果自己又得病了,就又要住院,还要吃很苦的药,就没把这件事情告诉我们。”
“所以我们就第一时间就带他来医院来看了。”
“医生,我看网上说,他的症状和癫痫很像,你看他是不是因为上一次摔伤,导致颅脑受到了损伤,产生的后遗癫痫。”
显然,他们过来之前,已经做了不少的功课了。
谭雅问道:“他晕倒的时候,手脚是僵硬的,还是软的?”
“啊?”
中年男人:“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先打电话问一问老师。”
而后他直接拿出手机,拨通了孩子的老师的电话:“赵老师,不好意思,打扰您一下……”
很快,老师就给出了答复:“我把他抱到椅子上的时候,感觉他的手就和正常人的手差不多……”
谭雅:“那他晕倒之前有突然大喊大叫,晕倒之后有吐白沫吗?”
老师:“……好像没有吧。”
谭雅随后就看向了方洲:“方老师,您来给这孩子看看?”
“行。”
方洲随后就坐了过去,把手放在了小孩的手腕上。
一分钟后,他收回手:“你怎么看?”
谭雅:“我感觉不像是癫痫。”
“我的意思是,让孩子先去做个核磁共振,再测个血糖。”
方洲:“行。”
谭雅随后就又回过头:“孩子今天吃过东西吗?”
中年男人:“还没有,因为他没有胃口,而且我们也知道看到医生以后肯定要做检查,所以也就没叫他吃。”
“那正好。”
谭雅给他开了一张核磁共振的单子和一张血糖检测的单子,又给他拿了一根棒棒糖:“如果孩子一会儿做检查的时候晕倒,先把这个塞进他嘴里试试。”
方洲都已经开口了,中年男人自然是直接将检查单和棒棒糖接了过去:“好的好的。”
一个小时后,中年男人等人就回来了。
谭雅将检查单翻看了一遍之后,就交给了方洲。
等到方洲也看完之后,她才转头对中年男人夫妇说道:“核磁共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血糖检查结果偏低,所以可以确定你们家小孩得的不是癫痫,而是低血糖。”
中年男人显然已经先看过那两张检查单,知道了结果了。
但是他的神情却反而更凝重了。
因为低血糖的种类很多,有胰岛素瘤低血糖,早期糖尿病低血糖,肝病性低血糖和营养不良性低血糖等。
如果是后面两种还好,但如果是前面两种,那可就跟癫痫没有什么区别了。
所以他忍不住问道:“医生,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谭雅:“你先别着急。”
“根据我的诊断,你的小孩是肝病性低血糖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我刚才给他把脉的时候,发现他的肝脏确实有点不太好。”
“我考虑是孩子之前重度脑震荡,服用了太多的药物,损伤到了肝脏的原因。”
说这话的时候,谭雅眼角的余光其实一直在看着方洲,注意到他的神情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她不由松了一口气,声音也越来越平稳。
“首先你们家应该不存在虐待孩子的情况,而且孩子的体格看起来也很不错,所以基本上可以排除营养不良性低血糖。”
“但是早期糖尿病低血糖和胰岛素瘤低血糖确实没有办法通过把脉和其他经验来准确排除,所以我的建议是,你们再去做一个血清胰岛素水平测定、一个胰岛ct和一个肝功能检查。”
“这个时候去做的话,大概要到晚上才能出结果了,你们可以明天下午再拿着检查单子来找我。”
谭雅的话条理清晰,让人想不对她产生信任都难。
所以这一次,中年男人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先观察方洲的反应,而是直接回道:“好的好的。”
当然了,他们最后走的时候也没有忘记跟方洲打个招呼:“那方医生,我们就先去做检查去了。”
而后方洲也站起身来:“既然病人都已经看完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的,辛苦方老师了,晚上我请您吃饭。”
谭雅连忙站起身来,将他送到了门外。
等到方洲的身影消失在了电梯里,谭雅不禁松了一口气。
她仔细回顾了一番自己刚才的表现。
虽然算不上完美。
但肯定是在优秀线之上的。
所以自己刚才应该多多少少在方洲面前挽回了一些脸面。
谭雅的心情顿时就又好了起来。
然后她再次回到电脑前,按下了叫号键。
下一个病人是个十二岁但是才一米不到的小女孩,头发枯松,面黄肌瘦,脖子上手背上全都是伤口。
她才只说了一句:“孩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病人妈妈就忍不住大哭了起来:“……那个畜生不是人啊,我跟他相爱五年,结果孩子刚满三岁,他就出轨了,我想带走孩子,他不让,说孩子是他们家的种,绝对不可能让她以后认其他人当爸爸,我当时没有工作,在法庭上抢不过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法官把孩子给判给了他……”
“后来我就去了边省打工,我每个月还给他打八百块的抚养费,结果他跟我离婚之后,第二个月就跟那个小三结婚了,还把孩子扔给了乡下的爷爷奶奶抚养,那两个老畜生本来就重男轻女,再加上他一分钱都没掏,所以那两个老畜生根本就不把孩子当孙女看,不仅让她住在柴房里,她大伯的小儿子把她当狗骑,他们也不管,月中的时候,不是下了好几场大雨吗,柴房漏水,把她的衣服全打湿了,他们也不给她换,看她发起了高烧,就随便给她喂了两颗布洛芬……”
“要不是月初的时候,我实在是太想孩子了,正好我下一年不想在之前的那个厂子里干了,就提前回来,跑去乡下看她,恐怕她早就烧死了……”
谭雅接过她带过来的那一大叠检查单,翻看了起来。
最上面是一张伤情鉴定书,上面还盖着警察局的红章。
看来病人妈妈已经在走法律程序解决这件事情了。
但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越往下翻,她的头皮就越麻。
营养不良,发育不良在这十几张检查单里,只能算是最轻的病症。
“佝偻病,慢性肠胃炎,尿道炎,脑水肿……甚至还有肛周湿疹。”
只能说,这个孩子还能活着真是一个奇迹。
但现在最主要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么多病,如果一起治,恐怕孩子的病还没有治好,肝就先被药毒坏了。
如果分开治,那要先从什么病开始治呢?
病人妈妈:“医生,我的孩子就拜托你了。”
“其实在这之前,我已经带着孩子跑了好几个医院了,但是那些西医医生都说,孩子的病情实在是太复杂了,他们没有多少的把握能够治好我家孩子,让我来找中医看看,说是中医最擅长的就是治本了……”
谭雅:“……”
谭雅能怎么办。
她只能再次掏出手机,打开了微信……
她知道,她好不容易挽回来的那点脸面,算是保不住了。
于是她破罐子破摔:“方老师,菜菜,捞捞。”
另一边,刚刚回到办公室,都还没有把椅子坐热的方洲:“……”
十分钟后,看完那一沓检查单,方洲的眉头直接就皱了起来。
又斟酌了几分钟之后,他才收回了放在孩子手腕上的手:“事情还不算太严重,因为至少孩子精神方面没出现什么问题。”
“至于孩子的身体,我只能说,能调养好,但是耗费的时间可能会比较长,四五年甚至六七年都有可能,所以花费方面自然也就会比较多,可能要十几二十万……”
病人妈妈当即说道:“只要能治好我女儿,别说十几万,就是一百万一千万我也愿意给她治。”
“虽然我手里现在没有这么多钱,但是她那个畜生大伯和他的大儿子也都是医生,我孩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们一家子都是刽子手,他们要是不赔钱,我就去他们的单位闹……”
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方洲随后就让谭雅打开了电子处方系统,开起了方子。
他一边操作,一边说:“治疗一体多病的病人,讲究的是急则先治其标,缓则先治其本,先治轻,再治重,先治主要疾病,再治次要疾病的原则。”
谭雅当即就打起了全部的精神来。
方洲:“像这个病人,脑水肿,尿道炎,肛周湿疹这些,是急病,就要先治疗。”
“她的主病是什么?”
谭雅:“体虚,而且是气血两虚。”
方洲:“那就先开一些治疗脑水肿这些病的药,再开一张温补身体的方子。”
“你说用哪张方子比较好?”
谭雅:“左归饮。”
方洲:“左归饮不行,它和治疗尿道炎的头孢克洛一起用,可能会伤害到患者的脾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