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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春禾来到二爷的门外,好几次想要推开门看看二爷,听到里面传来了声响后,他又放下了心来,可是这一会,他没再听到屋里的声响,他决定破门而入。
  就在这时,门开了,开门的自然是二爷。
  二爷换了身衣裳,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衣,下面是一条军绿色裤子。
  周春禾看着漫天飞雪,又看看二爷,提醒道,“二爷,外头冷。”
  二爷摆摆手,走向了那个小小的骨灰盒。
  他弯腰把骨灰盒抱起来,用袖子仔细地擦了擦,然后才看了眼地上的周善全,说道,“回去吧。”
  转身就要回屋,周善全再也控制不住,一个劲磕头一个劲忏悔,“二爷,我们对不住您,我们对不住您……”
  二爷本来就要进屋,突然又想起什么,弯了弯腰问周善全,“娇娇可受了罪?”
  周善全反应了下才明白二爷问的是什么,摇了摇头,“她走得很平静。”
  二爷点点头,再也没看他,进屋了。风吹起他那稀疏的白发,雪打在他瘦削凹陷的脸颊,二爷不惧风雪,却似一支风中的蜡烛,随时都有被吹灭的可能。
  二爷抱着骨灰盒进了屋,又关上了门,把骨灰盒摆在那张结婚照旁边,喃喃道,“回家了,丫头。”
  一语罢,泪也流。
  二爷早就后悔了,当年不该应下这门亲事,害了自己,也害了娇娇。当年陈娇娇家里穷,家里大哥二哥等着娶媳妇,可是没钱,没办法,父亲便找来媒婆,说先把女儿嫁出去,拿钱来给儿子娶媳妇。
  媒婆便找到了二爷,尽管二爷大娇娇二十来岁,但是他肯吃苦,力气大,一年能挣不少工分,娇娇的爹很是满意,娇娇看了二爷只是害羞,这事就成了。
  二爷疼媳妇,是当年出了名的,当女儿般的疼。那些年,村里的人还经常打趣二爷花高价娶了个外地的小媳妇,金屋藏娇,老牛吃嫩草嘞。
  直到陈娇娇消失,这事才没被大家再提起。
  他一直都知道他的娇娇是跟人跑了,他也知道是跟周善全跑了,至于为什么是周善全,看看周春禾这模样就知道了。他也曾愤怒不甘心过,在夜里砸坏多少桌椅板凳,但是后来他放下了,再后来,他只是希望他的娇娇能过得好。
  尽管她背叛了他,他还是希望她不受人间疾苦,平安喜乐。
  可如今,她先他而去,化作一抔尘土回到他的面前,这些年的期盼生生被迫结了果,苦涩无比。
  他和陈娇娇从未办过离婚手续,她是以他妻子的名义而亡的,二爷的心空了,再无牵挂。
  江绿听闻消息赶来,见到的是病卧床榻的婆婆和一言不发的丈夫。
  那个未曾谋面的公公不知去了何方。
  她走到周春禾身边,双手环住他。周春禾感受到了她的气息,把脸埋进她的胸前。江绿拍着他的后背,像哄孩子入睡般,轻轻地拍着。
  良久,周春禾红着眼说,“我宁愿他死了,永远都不要回来。”
  江绿搂着他,哄道,“没关系的没关系,不管谁来了,谁走了,我和孩子都在这里,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周春禾像个孩子,在江绿的怀里哭出了声。
  周婆子不接受周善全,周春禾也不能接受,于是周善全回来挨了顿打后,又消失了。
  没人知道他又去了哪里,大家猜,可能讨饭去了,也可能冻死在了某个破旧的屋子,毕竟天气这么冷,他身无分文,肯定挨不过去。
  只有江绿知道,他还活着,在某个角落好好地活着。
  二零零零年除夕,也就是周善全把陈娇娇骨灰送回来的半个月后,周春禾拿着酒去找二爷喝酒,这一次周婆子没拦着,江绿更加不会拦着,把他送到门口,嘱咐道,“多陪一下二爷,不用着急回来。”
  周春禾和二爷喝得有史以来的尽兴,二爷跟他说了很多话,精神矍铄,周春禾打心底高兴,他觉得二爷又活过来了,照这势头,就是再活二十年也没问题。可是一抬头,他瞥见了案桌上的那张照片,一阵寒毛耸立,周春禾后背发凉,生出无限的悲欢离合。
  “碎娃,”已至半夜,二爷满脸通红,拉着周春禾细细地叮嘱,“把你爹找回来吧,你娘可以不原谅他,但是你不能,他终究是你爹。”
  周春禾诧异地看着二爷,“您说笑呢吧?他没资格当我爹,在我心里,我把你当我爹。”
  二爷笑着,“有你这话二爷就值了,听二爷的话,别让自己以后后悔。”
  周春禾只当二爷说醉话,二人又喝了会,外头不知是谁放起了烟花爆竹,跨年了,新的一年又来了。周春禾陪着二爷看了会,就被二爷赶回去睡觉了。
  “二爷,”周春禾走出去两步停下来叫道,“明天早上我让朵朵给你端面来。”
  “行。”二爷对周春禾笑了笑,周春禾却没看大清楚,夜太黑,吞噬了二爷的笑容,也吞噬了二爷笑里闪烁的泪光。
  第327章 327 人间再无二爷
  第二天大年初一,大家都起得晚了些,江绿把面条煮好,盛了一大碗让朵朵给二爷端去,上面还特别卧了两个鸡蛋。
  “老头向来早起,这会也不知道吃了早饭没?”
  “昨天你没和二爷说今天吃面条吗?”江绿就问。
  “说了。”周春禾边穿衣服边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