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不在家,周春禾站在那棵樟树下,掐指一算,往山下一指,“准在那!”
果不其然,二爷带着个草帽,弓着身子在地里伺弄着他的一亩三分地。
周春禾慢悠悠走过去,也不出声,愣是走到了老爷子边上,二爷看见周春禾的鞋了,才发现他来了。
“二爷,你说你天天和它们呆在一起,咋也不烦呢?”周春禾蹲下,手摸在菠菜叶子上,说道。
二爷一把拍掉周春禾的手,“你天天和你媳妇呆在一块能腻?”
“这话说的,这些菜能和我媳妇比?”周春禾不以为然。
“二爷我没媳妇,这些菜就是我的媳妇,甚至比媳妇还要亲,他们至少不会丢下我。栽在哪里就是哪里,哪儿也不会去。”
“老头你嘀嘀咕咕啥呢?去哪里?”周春禾没听明白。
二爷起身拍拍手,“你找我有事?”
“也不算啥事,我想种大棚菜,想让刘贯山来给我把持大局。”
“你怎么不自己种?”
“我不是这块料。”周春禾自嘲道,把手里的土块搓成了灰灰。
“你小子,别的一学就会,就是这种菜一点不开窍,出去可别和人说你是跟我学的。”二爷无情的嘲笑道。
周春禾幽怨地看一眼二爷,“行,我就说我是自学成才的。”
“我看行。”二爷笑笑。
太阳已经下山,但是余温尚存,二爷和周春禾坐在树荫下乘凉,放眼望去,田野一片金黄。
周春禾口渴难耐,摘了片芋头叶子就去山脚下的泉眼处舀水喝,还给二爷捎了点过来。
“这水就是甜。”周春禾喝完,吧嗒吧嗒嘴,回味无穷。
“正儿八经的山泉水,自然是好喝,河水哪比得上。”二爷说道。
周春禾解了渴,靠在树上,就要睡着了。
二爷一个土疙瘩扔过去,“回家睡,睡着了我可扛不动你。”
周春禾惊醒,爬起来,拍拍屁股回家。
田野的风从山里吹来,夹带着一些草木香,吹进人的五脏六腑,神清气爽。周春禾张开手,让风肆意地耙过他的头皮、他的身体,身上的每一根毛发都清爽起来了。
脚下田埂上,零星地开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周春禾突然间想到了“浪漫”这词,蹲下身子,就开始薅野花。
一路走一路薅,等到了村口,手里已经是红的粉的,蓝的绿的,白的紫的一大捧,它们盛开在周春禾的手里,把天边的云霞也比了下去。
周春禾扯来几根稻草,三俩下给绑成一束,捧着这束花,这个粗糙的汉子禁不住也温柔了几分。
走路都是飘的。
走进门,头一个撞见他娘周婆子。
“妈呀,花娘娘饶罪!”周婆子只见花不见人,以为冲撞了花姑子。
双手合十,一个劲道歉。
“娘,是我。”周春禾从花束后面探出脑袋,咧嘴一笑。
周婆子定了定神,睁开眼睛,见是自己这不着四六的儿子,手里的笤帚立马就派上了用场,招呼上了。
“娘,别打,打坏了花,好不容易摘的。”周春禾叫道,他皮糙肉厚打一下没关系,打坏他的花可没那么好说话。
留着哄媳妇的呢。
“滚远点。”周婆子骂道,眼不见心不烦说的就是这玩意儿。
江绿做衣服累了,起来活动身子,就把付小安那笔记又拿起来看了看。
想了想,还是得把这笔记抄完了去,这里面很多指导性的知识,都是以后用得着的。
而且,答应借两天的,明天就该还回去了。
周春禾一进屋,就看见媳妇低着头,在桌上写着什么。
“啧啧啧,你咋比鸡还勤劳,也不怕成鸡眼。”周春禾就说道,悄摸着靠前。
江绿就想借着最后一丝霞光多抄点,压根没理会他。
“媳妇?”周春禾试探着叫了一声。
江绿依旧埋头苦干。
周春禾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正要摆个妖娆的姿势,只听“咔嚓”一声,四条腿的桌子突然倾斜了。
“完蛋!”周春禾心底一凉,已经大概猜到了啥事。
江绿俯下身子往底下一看,四条腿剩下了三条,另一条桌腿活生生给折了。
“周春禾!”江绿大吼一声。
起身,抬头,屋子里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周春禾的影子。
桌上却凭白多出来一大捧的花,摇摇欲坠。
江绿瞬间明白了,明白了这厮为何突然的骚情起来。
有点感动,却不敢动,桌子这会就靠她撑着呢。
“周春禾,你回来!”江绿叫道。
下一秒,周春禾被召唤回来。
“你躲啊,看你往哪儿躲。”江绿没好气道。
周春禾扬扬手里的铁锤和钉子,“不是躲,那不是我风格。”一把接过媳妇的活,用肩膀顶起了桌子。
江绿这才算空出手来。
周春禾就在屋里叮叮当当修起桌腿来。
江绿坐在床上,抱着花束,心花怒放。
从没有人为这些野花正过名,一首《路边的野花不要采》更是让本不招人待见的野花的地位雪上加霜。可是你看,那娇滴滴的玫瑰、国色天香的牡丹、还有香气怡人的百合,哪一个不是生在温室里,哪一个又禁得起这田野粗狂的风,六月热烈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