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说钟爱,是因为从那一夜开始,菡萏就没离开过康熙半步,夜里即便未有召幸,也叫宿在御船上的另一间屋子里,好似菡萏不是杭州知府进献的歌姬,而是宫里带出来的寻常庶妃一样。
康熙这样的态度让原本不想在意的佟佳皇贵妃不得不多加关注,她虽然不想管,但身为皇贵妃,她却不得不过问。
康熙在民间有几个出身风尘的红颜知己只能算是风流韵事,但若是将人带回宫当成正经嫔妃,那就不是韵事,而是丑闻了。
宫里的嫔妃,不,哪怕是宫女,都是正经大小选进来的出身清白的姑娘,不管康熙看上哪个都无妨。
可那菡萏却是贱籍女子,卖身契尤在,怎么也说不上一句清白,如何能当真为嫔为妃?
便是只做个庶妃,也是对宫里其他嫔妃们的侮辱,会叫全天下笑话的!
佟佳皇贵妃既有副后之尊,便不能对此事置之不理,若是当真等康熙下了旨再去反对,那才是真的来不及了。
故而躲了数日的佟佳皇贵妃不得不登上了御船,求见康熙。
佟佳皇贵妃进来的时候,菡萏正在抚琴,弹得是一曲《汉宫秋》,却是满含凄凉茕独之意,丝毫不像是一个新宠之人该弹的曲子。
佟佳皇贵妃不由得有些怔忪,仔细去打量还在弹琴的菡萏,菡萏恍若未见,只专注于手中的琴,甚至连康熙出声都没能打断她,一直到一曲终了,她方才起身说道:
“既然皇上有人相伴,民女便先告退了。”
说罢,拂袖而去,没有一丝留恋,自始至终竟是未曾看过佟佳皇贵妃一眼。
站在佟佳皇贵妃身后的芙蕖气的脸都红了,强咬着牙才没叫自己怒斥出声。
“她在这西湖上闲云野鹤惯了,性子不羁了些,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康熙起身过来拉住佟佳皇贵妃的手,“今日你怎么得空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要跟朕说?”
他面上带笑,语气温柔,但眼中却是带着几分警惕。
他如何不知道佟佳皇贵妃为何会突然过来,甚至心里早已经想好了等佟佳皇贵妃说起菡萏的事情,他要如何解释,如何叫她明白他想带菡萏回宫的决心。
然而佟佳皇贵妃却只是轻笑:“看来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扰了皇上和菡萏姑娘的兴致。我只是远远听到菡萏姑娘的曲调,心驰神往,想来见见是怎样的女子能奏出这般动人之音罢了。”
康熙愣了一下,没明白佟佳皇贵妃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佟佳皇贵妃又道:“皇上若是不介意,我想去找菡萏姑娘聊聊天。”
康熙不明所以,但见佟佳皇贵妃一脸平和,不似要找菡萏的麻烦,想着她们将来总是要相处的,便没有拒绝。
佟佳皇贵妃走进菡萏的房间时,她正在调琴。
那是一把唐代的凤尾琴,本是曹玺寻来献给康熙的,佟佳皇贵妃也很喜欢,还没好意思开口要,没想到竟是被康熙给了菡萏。
“琴轸太滑了,得上点儿松香。”
佟佳皇贵妃开口说道,“芙蕖,你回去将我从家里带来的那块松香取过来。”
芙蕖担心菡萏会冲撞了佟佳皇贵妃,不肯离去,佟佳皇贵妃却只是安抚的拍了拍她,口中道:“去吧,再准备些茶点,一起送过来。”
芙蕖虽不情愿,但也只能听命而去,等屋里再无旁人,菡萏方才第一次抬头看向佟佳皇贵妃。
“皇贵妃娘娘支开宫女们,是有什么教训要说给我听吗?”
菡萏开口直言问道。
佟佳皇贵妃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却道:“没有,我就是来坐坐,过些时候就走。”
菡萏原本冷清的神情终于松动,她盯着佟佳皇贵妃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你与我想象的不一样。”
佟佳皇贵妃也看向她:“你与我想象的,也不一样。”
自古英雄惜英雄,而聪慧的女子之间,亦有惺惺相惜之感。
她们身份极其悬殊,却并不妨碍此时此刻,对彼此一见而想要结缘。
“这可不好办了,”
菡萏随意的在佟佳皇贵妃身边坐下,亲手帮她倒茶,“我原想着趁着今日闹上一场,正好助我如愿,可如今瞧着,想必你是不会肯帮我了。”
“没办法,我身在其位,有些事想帮也帮不上,”
佟佳皇贵妃接过茶杯尝了一口,“你这茶不错,比送进宫里的新鲜。”
菡萏笑道:“那是必然,他们怎么可能把最好的往宫里送呢?一旦叫皇上喝习惯了,万一想要更多他们拿不出怎么办?别说这龙井,便是衣料,送到你手里的,也都是能量产的货色,当真一寸难求的那些,你怕是见都没见过。”
“说的我都有些好奇了,可惜我命数已定,这一生只怕都只能见到次一等的了。”
佟佳皇贵妃并不觉得菡萏的说法有什么不对,这本就是人之常情。
菡萏笑弯了眼睛:“这好办,等我寻了最好的,偷偷叫人给你送去,包管叫你绝不会被旁人比下去!”
佟佳皇贵妃也笑:“那可说好了,别到时候嫌贵抵赖。”
“银钱对我来说,本就不算什么,这些年我早就攒够了产业,只是因故无法得到自由罢了,”
菡萏直言,“如今终于叫我赶上了好运,等御驾离开杭州后,我便能从楼外楼脱身,从此逍遥快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