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不过是割了头颅而已,若是查出了身份,还要牵连他们全家呢!
当然,鄂伦岱没有虎到敢将死人头往胤礽面前送,复命之时也只是含糊的说了句全歼敌寇而已。
康熙自有密报,在鄂伦岱回来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这混小子干了什么,不过康熙也不会在胤礽面前点破,只是含笑道:“下去收拾干净,晚上朕设宴给你庆功!”
于是乎村里小广场原本已经被村民们布置得差不多的场地便被征用了,材料都是现成的,再加上康熙带人亲手带回来的猎物,虽然不多,但将士们能分到一块,也是殊荣。
颇尔喷主动去村长那儿买下了村里所有的酒,被确认没有问题的村民们也被请了过来,分到了两张桌子。
护军的将士们不讲究上不上桌,许多人干脆席地而坐,更多的将士则是在村外驻扎,康熙命人将这里的饭菜也分一部分送出去,让他们也尝一尝。
村里的酒有限,分到每个人手里,只有小半碗,康熙便不拦着,任由他们端着那一点点酒做出豪爽的模样互相碰杯,送到嘴边的时候,却只舍得喝一点点。
胤礽也分到了酒,悄悄的尝了一口,却没敢多喝。
他自己的酒量自己知道,出门在外,又是多事之秋,还是小心些好。
“想喝就喝吧,有朕在呢,怕什么。”
康熙也不知怎么了,竟然劝起酒来。
胤礽见康熙端了酒碗,自然不能不陪,便又喝了一口。
康熙给鄂伦岱使了个眼色,鄂伦岱立刻笑嘻嘻的凑过来也要跟胤礽碰杯。
胤礽斜了他一眼道:“你身上还有伤呢,悠着点吧。”
但还是也跟他碰了一下,又喝了一口。
村里的酒并不烈,但架不住胤礽的酒量实在是太浅,在跟颇尔喷也喝了一口之后,他就开始迷糊起来。
康熙见状,伸手将一脸迷茫的儿子搂过来,连哄带骗的将剩下的一点酒也给他喂进去了,一直到胤礽闭上眼睛倒在他怀里,才松了一口气。
交代了颇尔喷看着点众人后,康熙亲手抱着小醉猫回了住处。
胤礽的酒品挺好的,喝醉了就是呼呼大睡,完全不闹,小脸红扑扑的分外可爱。
康熙用手指戳了戳儿子的脸颊,叹息道:“多大的小东西,都敢开枪杀人了,明明害怕的紧,偏要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也不知道要强个什么劲儿。”
康熙是杀过人的,他很清楚第一次亲手杀人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冲击,而胤礽本来就不是个胆子大的孩子,往日里连尸体都怕,亲手打死一个活生生的人,又怎么会毫无波澜?
只不过是事态紧急,他没有时间去思考害不害怕,硬生生的撑了下来,可若是大事已定到了夜深人静之时,他定然会回忆起白日里的情景,杀人的恐惧会再次袭来。
所以康熙故意灌了他半碗酒,就是想让他先好好的睡一夜。
等缓过了这极度紧绷过后的无力感,再想起当初的场景,便不会那么怕了。
然而胤礽却睡得并不安生。
正如康熙所想,在他的梦里,杀人的场景被无限慢放。
他清楚的看到自己手中的火1枪打出的弹药击中那山匪的胸膛,弹药贯穿而出,山匪的胸口只是一个血洞,可背后却全然炸裂,变成血肉模糊的一片。
山匪的眼睛从凶狠得意,到愕然惊慌,再到疼痛紧缩,最后归于一片死寂。
他就那么睁着毫无神采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仿佛要化身索命的恶鬼,来向他讨债。
胤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可杀了人的感觉却还是叫他恐惧。
不止是恐惧死亡本身,还恐惧于那种随时能要了别人性命的能力。
梦里,他眼前的山匪尸体上突然又出现了那些红毛子的尸体,然后又被其他尸体覆盖,一层层的叠起来,再向周围蔓延,最终将他彻底包围。
他独自一人站在尸山之间,四处都是无神可怖的眼睛,都在紧紧的盯着他不放,好像他们都是他害死的,都想向他索命一般。
胤礽想要离开这可怕的地方,却是无路可逃,他只能蹲下来闭上眼睛,紧紧抱住自己,嘴里不停的念叨着:“醒过来,我要快点醒过来。”
康熙被挣扎的胤礽给推醒,借着昏暗的灯火看去,却见儿子已经是一头汗满脸泪,嘴里还在不停的念叨着什么。
“保成,醒醒,你做噩梦了吗?”
康熙用手摸了摸胤礽的身子,果然都是冷汗,“乖啊,阿玛在呢,别怕。”
半晌之后,胤礽终于豁然睁开眼睛,在看清康熙的一瞬间,眼泪就滑落了下来。
“阿玛——呜呜——阿玛——”
胤礽紧紧的抱住康熙,埋在他的胸口大哭不止。
康熙心疼极了,搂着胤礽坐起来,让他舒服些,然后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熟悉的气息给了胤礽安全感,恐惧退去之后,他只觉得浑身虚弱,一点力气都没有。
“是朕不好,不该将你丢在村子里,”
康熙温声哄着,“以后无论去哪儿,朕都不会再留你一个人了。”
胤礽委屈的哽咽:“那个山匪一直盯着我,还叫来好多死鬼一起盯着我——”
康熙知道这是他的噩梦,耐心的继续哄:“这世上哪有鬼,不过是人自己吓唬自己罢了。那山匪居心叵测,意在坏我大清根基,他死了之后自有我大清无数忠魂收拾他,怎么可能会叫他有机会来缠着你?还记得被他们杀了的那两个斥候吗?他们绝对会护着你,不会放过那贼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