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天花的死亡率那么高,万一保成他——
康熙倒吸了一口凉气,将胤礽抱得更紧。
不会的,他的保成绝不会出事的。
有他陪着抱着,他的保成一定能平平安安的熬过去。
康熙十七年十一月二十七,太子出痘。
康熙令各部府衙将奏折全部送往内阁,非紧要之事,全部交由内阁处置,而他自己,则是留在了乾清宫,全心全意的看护胤礽。
刚开始的几日,胤礽就是断断续续的发热,浑身酸疼。
等他身上开始出现红疹的时候,他再没了自己吃饭喝药的精神,只有康熙亲自哄着劝着,才能喂进去几勺。
再过两日,胤礽每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整个人烧得红通通的,气息也越来越弱。
康熙一直守在他的床前,熬了一夜又一夜,然而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胤礽日渐虚弱,却束手无策。
他怒骂过太医,摔翻过药碗,甚至暴躁的威胁要杀了所有人,但更多的时候,却是不发一语的沉默的抱着胤礽,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儿子的命。
十二月初三,天降惊雷,太和殿大火,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纳兰府内,明珠和几个宗室王爷在书房密会,商议易储之事。
几个王爷走后,纳兰性德直闯进明珠的书房,怒斥明珠不忠。
纳兰性德一向性情和顺,以前便是再急,最多就是顶一句嘴,何曾有过对明珠如此不恭敬之举?
明珠被吓了一跳,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该生气。
“我与几位王爷商议正事,你在外面偷听还有理了?”
明珠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更何况太子病重是因为天花,又不是我害的,我怎么就不忠了?”
“太子重病,您与宗室不但不祈求他平安康健,反而在此密议易储之事,若传扬出去,不怕被人说是诅咒太子吗?”
纳兰性德满脸怒气,“阿玛,我实在不懂,太子爷到底哪里得罪了您跟那些王爷,竟让你们盼着他死!”
“混账!”
明珠怒斥,“什么都敢瞎说!我何时盼着太子不好了?太子得了天花是事实,太和殿遭雷劈起火便是上天给的预警,天要收了他,难不成还怪我们议论吗?你出去打听打听,如今京城里谁家不在担忧太子夭折!”
太子病重之时太和殿突然着火,当真是不祥之兆,便是纳兰性德这种不信鬼神之人,此时也难免心怀忌讳。
若不是他如今进不了宫,得不到太子的消息,他也不会不顾礼节跑到明珠的书房在偷听,更不会忍不住冲进来发火。
“容若,人有的时候要信命,”
明珠知道儿子与太子亲近,如今正心里难受,故而没有对他发火,而是劝慰道,“当初皇上不顾宗室反对非要立太子的时候,便该考虑清楚太子的命格是否能担得起这份重担!我等如今想要易储也是为了太子好,若没了储君的名分,说不定他还能转危为安。”
其实说到底,宗室们反对的不是胤礽本身,而是不满康熙执意立储之事。
在他们看来,康熙不经八王合议便擅自立的储君本身就不该被宗室承认,只有换成他们都认可的人,才符合祖宗规矩。
至于太子是不是贤德,他们根本不在意,一个不被他们认可的太子,便是天神下凡,也得不到他们的忠诚。
如今胤礽得了天花病重,而太和殿又这么巧遭雷劈起火,在他们看来这便是老天都站在他们这一边。
之前康熙因为祈雨一事故意给胤礽造势,说太子乃是天授,那如今他们也能用雷击起火一事依样画葫芦,让百姓们知道,太子不是神子,是得不到上天认可的。
这种利用百姓迷信的心里制造舆论压力的方法虽然并不能直接伤害到胤礽,但却让人觉得下作,特别是真心担忧胤礽的人,更是难以接受。
纳兰性德如此,康熙自然更甚。
太和殿着火之事已经够让他闹心了,外面又传出了上天示警要收回不堪其位的太子的谣言,眼看着儿子日渐衰弱,康熙气得红了眼,直接下令将散播谣言者全部抓起来。
若不是太皇太后强撑着阻拦,康熙差点就直接拿那些人祭天了。
“玄烨啊,我知道你心疼保成,我也心疼啊,我恨不得用自己的命换他平安!可如今保成病危,就算是为了替他祈福,你也不能妄造杀孽,无论如何,都要等保成好了再说。”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康健,因为胤礽病重,她在乾清宫里也守了一整日,神色分外疲倦。
她不是心软要保着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她是真的怕上天因此怪罪到胤礽头上,带走了她的小孙孙。
那些人什么时候都可以死,就是现在不行,决不能连累到太子。
康熙勉强压下怒火,将太皇太后送到别的殿内休息,然后重新回到胤礽的床边。
胤礽已经一日未醒了,除了中间抽搐了几回之外,再无声息。
药自然是喂不进去的,只能拿了参片让他含着,然后不断的给他擦身体降温,但一切都好似徒劳而已,看不出半点作用。
胤礽其实并不是彻底无意识的,他知道有人在给他擦拭,但意识却是剥离在身体之外的,根本没办法自己清醒过来。
他的意识仿佛被什么召唤,穿过了重重迷障,回到了曾经生活过二十余年的现代,回到了他的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