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地拍了拍玉清的背,哄道:“别哭了,我会把上清带回来的。”
玉清很高在他怀中却又显得那样瘦弱,他揪着鸿钧的衣服,终于发现自己竟然可以拥有圣人的那份偏爱,自己竟然可以正常地依赖自己独一无二的父亲,心中的委屈和难过再也压抑不住,这些年咽下去的苦与酸通通宣泄在父亲温暖的怀抱之中。
父亲在他心中遥远冷漠却又无所不能,天一般的高大,只要他愿意,就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他相信着他真的可以将走入死局的上清带回来。
他未来将会拥有父亲和弟弟,会有一个幸福的家,他忐忑地期待着自己即将走向圆满的人生。
可鸿钧说的不错,人生难得圆满。
他只要觉得幸福,不幸就会来临。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鸿钧和上清之间是二选一的选择题,选择了一个,就会成为导致另一个人死亡的刽子手。
混入刑场打算最早最快迎接他们回家的玉清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父亲为了渡化上清,渡化众生而死。
他急切地拨开人海,看到刑场上打开折扇的鸿钧看着北海、看着人间、看着消弭的煞气、看着他,露出近乎幸福的笑容。
他的扇子上写着“道”。
他因渡化而生,最后因渡化而死。
他这漫长的一生在短暂地拥有过挚爱和至亲后,最终迎来了自己“道”的圆满。
可玉清永远无法与“弑父”的自己和解。
他在混乱中跑上刑场,绝望地拼接着鸿钧化作光点的一切,哀求着鸿钧回头,然而,无论是他,还是被渡化的上清从此以后都无法回头了。
上清震惊地听着他对鸿钧的称呼,过往种种浮现在眼前,那些无聊的笑话噼里啪啦地在脑子里炸开,他恨不得扇死自己,可他这个祸害怎么也死不掉,反倒害的玉清痛苦不堪。
他们被双双抬回了昆仑山,整个昆仑对这俩祸害避如蛇蝎,只有太清焦急地等候在山口,将他们一个一个背上山。
鸿钧一去不回,只留下一把写着“道”字的折扇。
整个昆仑哀声一片,一蹶不振,山下的浊气和煞气因为鸿钧的死被彻底渡化个干净,他们这些斩妖除魔的弟子们再没有了用处,况且,也没有人再愿意和罪人上清为伍,他们和太清道别另求永生之道,偌大的师门就这样散了个干净。
整座仙山只剩下来了三清。
太清为了照顾两个师弟整天都很忙。
上清胜在心性超群,就算遇到这样的事,也不会真正崩溃,但玉清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了。
他开始恍惚,失神,抑郁,自残。
太清为此十分焦灼,但也拿不出办法,只能眼看着他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不过这一切上清同样看在眼里,他整日整日地默默跟在玉清身后,然后在某一天,看到他走到熟悉的惩戒室里,跪在布上尘、阴沉沉的屋子里。
漫长的沉默过后,他终于开口,说:
“我有罪。”
“罪在弑父,”
“其罪当死。”
说罢,他拔出剑来,放到脖子上,毫不犹豫地一剑划下,打算就此自刎。
可是上清忽然冒了出来,他死死抓住了玉清过于锋利的剑,剑刃很快割伤了他的手,伤痕深可见骨,玉清没有死成,他默默抬起头看到了上清的怒意。
他冷声道:“你打算干什么?”
玉清很累,没有回答,他丢了手里的剑,可上清还是抓着剑,死死盯着他,玉清艰难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蹒跚着往外走。
上清所有的自责、悔恨都化作了灼灼燃烧的怒意,他丢了手里锋利的武器,跑上前,拽住玉清的肩,将他拽着翻过身,然后狠狠打了他一拳。
玉清被他打倒在地,爬不起来了。
“你起来啊。”上清喘着粗气,说,“不是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吗?怎么这么简单就要放过我了?”
玉清低着头,终于开口:“我有点累了,不想听你说无聊的笑话。”
上清又给他一拳,这一回直接将玉清打出血来了,玉清擦了擦嘴边溢出来的血,抬眸看他,眼中终于有了生动的怒意,冷声问道:“闹够了没有?”
上清当然没有,他照着玉清那张脸又是一拳,他说:“早就想说了,看着你这张死人脸我就生气!”
玉清终于动怒,他爬了起来,朝着上清的头揍,直到把他打到地里才罢休,他说:“你成天到晚闯祸,篓子越闯越大,你当我不生气吗?!”
上清在地里乐,然后冷笑道:“你早就想说这句话了吧?”
他们专挑对方的死穴骂。
上清爬起来打了玉清一拳,毫不留情地骂道:“你知道你从小到大为什么讨人厌吗?因为你高傲但是自卑,冷静自持却又嫉妒偏执,像你这样别扭、阴暗的人就像阴沟的臭虫,怎么会被人喜欢?!”
玉清用拳头堵上了他的嘴,反骂道:“你又很好吗?如果不是你没脑子,没分寸,被一群妖魔鬼怪耍的团团转转,昆仑山怎么遭此大劫,那些师兄弟怎么会死,你倒好犯了大错缩回你的躯壳里,当起你的乌龟王八蛋,却要我们所有人给你擦屁股!今天昆仑山破败至此,你居功甚伟啊!”
……
他们几乎把最难堪的一面都撕出来给对方看了,什么伤感情的难听话都能往外说,明明可以为了对方而死,但是伤害彼此的时候却又技巧熟练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