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迂腐到有些“单蠢”的公卿们胆子没有真大到敢李代桃僵的地步,他们只是想借机让周王知难而退,跟大商重新握手言和,和整顿朝廷,励精图治的商太子一起共治天下。
谁也没有料到事情会演变成现在的模样。
一群连鸡都没杀过的士大夫,怎么可能杀过人,他们抖如筛糠,恐惧地看着那个哭着擦眼泪,还在那演悲伤的少年,匍匐在地,仓惶地谢罪,恳求姬旦如他父亲一样宽宏大量,不要计较此事。
姬旦疯了才不会不计较,他摆了摆手,发号施令,之后不忍的转过身,身后的侍从得令压住了某一个大臣,压着他,生生砍下来了主谋的头颅。
人的头哪里是这么容易被砍下去的,那刀压下去,压了好几次,那人都没有死干净,惨叫声回荡在周宫中,被迫杀人的大臣也吓得涕泗横流,直呼饶命。
姬旦充耳不闻,单薄的身影借着周宫彻夜通明的烛火被投射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攀在那个死命挣扎的人身上,预示着真正的杀人凶手。
姬旦闭着眼,昂着头,眼中已没了泪,他攥着拳头,浑身微微发着抖,全力压制自己的恐惧。
四象这个不良儿童,早把杀人放火看了个遍,她是整个周宫里唯一不害怕的,她跑上前来,牵住了姬旦的手,昂着头,打量着姬旦的神情,听到烛九阴在一边说:“他虽然借刀杀人,以杀示威,但自己还是很害怕的。”
“他杀人也会害怕?”四象悄声问。
“自然,”烛九阴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嘴里的甜味儿都散去了许多,说,“人心复杂,爱恨共生,可以一边崇敬一边憎恨,也可以一边恐惧一边狠厉。”
他说的是九苗的事,不过,他看着四象,又笑了起来,嘴里的甜回了味儿:“但复杂的不只是人心,这世界也总是复杂而矛盾的,黑与白、阴与阳、浊与清,任何事都没有绝对的,也不要绝对地去看待。”
“那要怎么看待?”
烛九阴长长地“嗯”了一声,笑道:“在下希望小友用希望的眼睛去看待。”
“比如呢?”
“比如啊,”他和四象一起昂着头,望着战栗的姬旦,轻声说,“小友朝他说,你不要害怕,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四象点点头,当姬旦看向她的时候,软乎乎地复述:“你不要害怕,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姬旦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四象,四象再一次重复:“你不要害怕……”
姬旦嘴唇微微颤抖着,忽然弯下腰,蹲下来,将四象抱在怀里,颤声问道:“你这么小,怎么能来这里?”
四象眨眨眼,觉得这话有点奇怪:“你说,让我一直跟着你,别再跳城墙了。”
惨叫声终于慢慢变得微弱,那个被迫杀人的臣子也彻底晕了过去,周宫里乱成一团,有关于罪孽与杀戮的鲜血沿着地面来到四象这里,姬旦立即将四象抱起来,将她保护在腥风血雨之外。
四象抱着他的脖子,听到他偏过头,轻轻说了一声:“对不起。”
四象疑惑地歪了歪头,烛九阴飘到她身边,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那里的人血被侍女们擦了干净,一点痕迹也没有,但不代表这一次血腥的宫宴没有在群臣心中留下痕迹,姬旦明面上还是给那个谋乱的臣子一个相当体面的葬礼,最后甚至以忠臣的身份升了一级爵位,安葬在岐山。
没有人敢再置喙。他们已经认识到这位宽厚好欺的殿下其实不是个会心慈手软的主,轻易不能再招惹,那些“开城投降”跟大商握手言好的言论彻底在朝廷里消失了,大家像是自动忘了这件事一样,再也没敢提过。
这场起源于四象的闹鬼风波最终成了周宫中的某一个不可言说的故事,在这之后,即便四象还是在无人处自言自语也没人在说什么了。
不过这些弯弯绕绕四象是不懂,她耳朵里像是背景音一样飘着如今屋子里愁云惨淡的政事,什么天灾降临,天下各处灾难不断,就连西岐也不能幸免于难,再这样下去,不要说夺去大商的天下了,西岐城能不能撑过这个秋天都是问题。
四象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她看到了某座狗狗的石像后的衣角,找到了隐藏的烛九阴,她蹑手蹑脚,猫一样,忽然轻轻跳到石像后面,抓住了烛九阴的衣袖,喊道:“啊!又抓到你了!”
烛九阴被抓到也不耍赖,笑呵呵地露出头来,举起双手投降:“小友又赢了。”
四象累瘫了,兴奋劲儿一过就累了,她抱住烛九阴,挂在他身上说:“我累了。”
烛九阴十分配合:“那就不玩了。”
“小友要吃点心吗?”
四象歪了歪头:“宫里好像新进了桂花味儿的糕点。”
“我都行。”
只要是新的口味,他都想尝尝。
四象捶了捶手心,学着哪吒平时的样子帅气地打了个响指,两个人一起溜到厨房当了一下梁上君子,一阵鸡飞狗跳后,成功端走两盘刚出炉的桂花糕,飞到了屋檐上去。
周宫是整座城市里修得最豪华也最高大的建筑群,四象坐在屋檐上,小脚一荡一荡的,望着偌大的西岐城,偏过头,现了现盘中的糕点,说:“这是桂花的味道。”
“嗯,”烛九阴坐在一边,品了品,说,“也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