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哲想了想,当机立断,将四象抱到村长手里,说:“宝莲灯既然是神物,我们不能留在手里只保我们自己的太平,我得把宝莲灯给姑娘他们送过去。”
村长瞪大眼睛,反驳道:“可是我们没有宝莲灯,洪灾一来根本没有回手之力。”
“父亲!我们不能只想着自己,若是因为我们自私,害了瑶姬娘娘的后人,百身何赎?!”
村长闻言,表情一凛,变得严肃起来,他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们可以没有出路,但不能将一族立身的恩义都彻底丢掉了。”
“我们随你将宝莲灯送往北海里。”
“我们一起?”
“是,”村长笑着拍了一下夏哲的肩膀,说,“臭小子,你一个人怎么把灯送的过去,况且,我们人比肩神明向来靠的不是力量,而是传承。”
“愚公移山靠一代代传承的意志,大禹治水靠一个个团结的意志。”
“一千年前,我们可以带领人间治理水患,一千年后,也不会失去面对天灾的勇气。”
“一起走吧。”
夏哲眼眶一红,心中再次燃起失去的勇气,他捧着灯,和一村健壮的青年一起奔赴北海。
天边的洪水在宝莲灯光芒中,不住后退,这些脆弱却坚定的凡人走上北海,踩在湿滑而碎裂的冰面上,在宝莲灯的光芒的指引下,在可怖而多变的大海上,寻找杨婵的身影。
天色已晚,他们寻找的杨婵正困在海上,海底不熄的煞气即便隔着一层厚厚的海水依然呼喊着哪吒魂魄中躁动的恶鬼们,惹得哪吒疼痛难当几近昏迷,杨婵抱着哪吒,死死咬着牙,怒不可遏。
她拔出剑来,直指海底的怪物,骂道:“相柳,你若不让我好过,我必不会让你好过。”
然而,可怖的相柳只是一声一声恍若痴迷一般,喊着“娘娘”。
漆黑的世界里,忽然照进一束纯白色的光,杨婵眯起眼睛,往后望去,听到了夏哲他们的呼唤声。
杨婵回过头,看到了捧着宝莲灯,载着冰块,朝她漂来的夏人们,她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问:“你们怎么来这了?”
夏哲笑道:“我们猜姑娘你们一定是遇到困难了,所以,特地来宝莲灯交还到你手上。”
杨婵怔怔地说:“可你们只是凡人,若是没了宝莲灯的保护,洪水来了该怎么办?”
“不过一死而已,”夏哲和他身后的夏人们似乎在这场跨越千年的情谊中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尊严和勇气,他们说,“但死不可怕,因为怕死而丢弃了面对困难的勇气和对待朋友的真心,我们一族才算真正灭亡了。”
杨婵揉了揉眼睛,重重点头,说:“好。”
她抬起手,夏哲手中的宝莲灯便飘到了空中,忽然爆发出红色的光芒,成了黑夜里的太阳,照亮了目之所及的整片海域,夏哲从冰上站起来,惊讶地看着这场奇迹。
哪吒浸淫在宝莲灯光芒中,温柔的红光包裹着他,代替额上的咒印,压制住灵魂之中作乱的恶鬼,他眼皮跳了又跳,似乎恢复点生气。
杨婵见状,拿过飘在空中的宝莲灯,低声念咒,施法指引着宝莲灯安抚哪吒灵魂中包裹着的恶鬼,这些恶鬼碰到宝莲灯的光,就像海底遇到灵气的煞气一般,有所忌惮,再没有之前那么挣扎的那么厉害,与此同时,眉心处的咒印也慢慢黯淡下来。
哪吒摁着头,终于可以在无边的痛楚中找回自己的神智,杨婵低下头,从下往上去瞧他,见他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的样子,十分踌躇,担忧地问:“哪吒,你好点没有?”
当然没有那么快好,但他看着杨婵在昏暗的灯光中担忧他的样子,暗暗叹了口气,不愿再吓她,声音低沉,温声回道:“勉强吧。”
杨婵却看出来他没有好,她手里还拿着剑,抵在冰块上,她瞟了一眼锋利的剑,当着众人的面利落地一剑割伤了手心,黄土再造的肉身迅速滚出血来,哪吒震惊地瞪大眼睛,杨婵却喜悦无比,她没有料到现在的躯体竟然真的跟之前的差不多,她赶紧趁势将血倒入宝莲灯的莲心中。
哪吒一把拉住她的手,厉声喝止,但宝莲灯却贪婪地吸收着杨婵的血,逐渐的,杨婵的脸也变得和哪吒一样苍白。
“杨婵!”哪吒喝道。
杨婵却看着宝莲灯的红光变得更盛,凑上前,喜道:“是不是比之前管用?”
哪吒怒不可遏,骂道:“住嘴!”
他慌不择路地从冰上摸出杨婵掉下的那块绢布,缠在她的手心上,一圈又一圈,死死摁着伤口,手微微颤抖,生怕手上会流出更多的血来。
夏哲一行人困惑地看着他们忽然发生的争吵,而在他们争吵的同时,海底又开始闹腾了,它一声又一声地呼喊着“娘娘”。
与此同时,大海开始剧烈的动荡,夏哲一行人所处的冰块很快就被荡到另一边去了,他们在黑夜里发出惊恐的喊声,杨婵则从哪吒手中抽出自己那只还未包扎好的手,撑着剑,在厚厚的冰块上站起来,宝莲灯随着主人的动作,一同往天上飞。
哪吒想把她往回拽,杨婵却记恨上了海底里的怪物,失去了理智,瞪着深入海底的怪物,吼道:“你非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安生。”
“你既已死,我就让你再死一次!”
说罢,她拿着剑,再一次投入海中,哪吒剧烈疼痛的脑袋一下子空白,怔怔地看着手上落空的人,低下头,隔着黑漆漆的大海看不到杨婵没入大海之后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