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妈看着她,一言不发。
杨婵心里升起无法言喻的恐惧感,她丢开舅妈的手,走下桌,舅舅皱着眉问:“怎么了?”
杨婵退了一步,舅舅走上前,流露出担忧的神色,他像妈妈那样将手盖在她的额头上,然后奇道:“这烧不是退了吗?”
杨婵看着舅舅,两双一模一样的金色眼眸对视,一个困惑,一个犹疑,杨婵再问:“舅舅,我是不是已经考完了?”
舅舅像没听到一样,问她:“现在还有哪不舒服,我叫家庭医生再来给你看看?”
杨婵身处在无法得到回应的世界里,觉得这些和蔼可亲的亲人们都变成了可怕的背景板,她猛地一下推开舅舅,拉开门,就往外跑,呼的一下打开门,哥哥的脸露了出来。
他微微弯腰,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几个头的妹妹,说:“我正要敲门呢,你竟然就开了……”
杨婵没听他接下来的话,她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从哥哥与大门的夹缝中钻了出去,拼命地跑。
她跑在自己已经几近忘却的记忆里,所有变淡到几乎消失的记忆都逐渐变得浓墨重彩。
跑着跑着,她就像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儿一样栽到地上。
她死咬着牙,忍着疼,刚要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跑,就被外公揣到怀里。
她说不了话,身体也变得柔软无骨,外公抱着她,遇上一群上门踢馆的家伙,三两下就打跑了他们,然后自以为帅气地摆了个姿势,结果杨婵被他们打架扬起的灰尘呛得咳个不停。
外公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嘴上喊:“幺幺,你别吓我啊。”
外婆过来拯救了他,将杨婵从外公怀里抱了出来,去了医院,见姨婆,然后姨婆说他们大惊小怪,让他们滚出医院,不要占用公共资源。
外婆和外公站在医院门口,等着妈妈过来,妈妈过来,紧张地把杨婵抱在怀里,外公手足无措,外婆咳了咳说:“幺幺没有大事。”
妈妈急道:“您说没大事就没大事吗?!幺幺不是我,您以为像养我一样随便往地上一丢任由风吹雨打就能把幺幺带大吗?”
外婆一僵,低下了头,说“对不起”。
外公赶紧护着外婆,说:“都是我的错,你别怪她呀。”
妈妈抱着杨婵见谁怼谁:“叔叔,您也知道是您的错,那你倒是知错就改啊,这都第几次了!”
杨婵在妈妈大发脾气的时候,滚到地上,继续往前爬。
她爬呀爬终于又学会了走路,她继续往前走,这会儿她穿了漂亮的小裙子,走到了舞台上。
哥哥穿上了月亮的舞台服,杵在一边,无奈地说:“幺幺,你倒是念台词啊。”
念什么?
杨婵想了想,说:“今晚的月亮,真是美啊。”
“砰”地一声,彩带飞出,爸爸和妈妈的笑脸从台下露出来,他们和哥哥一起鼓着掌,说:“就算幺幺演不了公主,在我们心里也永远是小公主。”
杨婵没有领情,她扯掉身上的彩带,又从空荡荡的剧院跑出去,跑着跑着她长大了点,背上了小书包,从热闹的校园走出,看到孩子们围着一辆豪车惊叹不已。
更为惊叹的是里头出来的美男子。
舅舅非常装逼地往下拉了拉墨镜,露出一双金色的眼睛,倚在豪车上,看着杨婵,朝她招招手,说:“小笨蛋,你妈让我来接你。”
杨婵背着小书包,嫌弃丢人掉头就走,独留舅舅一人尬在原地,但他脸皮厚的很,根本尴尬不了多久,一会儿又成了花孔雀对校园里走出来的舅妈,孔雀大开屏,笑着说:“小古板需不需要我载你一程啊?”
舅妈别过头笑了笑,然后说:“好啊,那就有劳夫君了。”
杨婵顺着拥挤的人流继续往前走,她又长大了些,脱去了小学的衣服,穿上了初中的校服被同学们催赶着上课。
舅妈在台上上课,杨婵在台下走神,舅妈拿着课本,看见了便从台上悠悠走到台下,她轻轻敲了敲杨婵的课桌,杨婵一下子回过神,吓得站了起来,喊:“舅妈。”
舅妈摇了摇头,轻声说:“在学校里,要叫我老师哦。”
同学们窃窃私语,杨婵羞愧地低下头,舅妈看着她,将她的课本合上,然后问:“天上白玉京,十一楼五城。下一句是什么?”
“仙……”
仙什么?
杨婵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课真的学过吗?
舅妈看着她,叹了口气,让她坐下。
她怯生生地望着舅妈,舅妈伸出手,轻轻拍了她的头,一边拍,一边念: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杨婵心神震动,微微瞪大眼睛。
她又从课桌上猛地站起来,教室一片哗然,舅妈拿着课本,脸上也失去了惯有的笑意,她站在教室里,看着杨婵跑了出去。
杨婵继续跑,她没有背书包,跑到外面遇上了一群徘徊在外的小混混,她也不躲,非常生猛地从地上抄起板砖就往他们身上砸,但力气太小,没打中,反而被推到地上,手磨在地上擦破皮了。
外公闪亮登场,三下五除一把那群人打跑了,并把她牵回了家,外婆放下了总是不放手的兵书,拿起药箱给杨婵擦伤,她擦得很小心,生怕杨婵疼。
杨婵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说:“外婆,我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