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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着他,认真地再一次问:“那你告诉我,老大和小弟,师父和徒弟,除此之外,我们有什么别的关系吗?”
  哪吒一噎,一时间竟然给不出别的答案。
  杨婵平淡的目光里流露出果然如此的讽意。
  他怔怔地低头看着杨婵,恍然大悟:“你今天是因为这个生气?”
  杨婵别过眼,说:“没有。”
  她不该生气。
  所以没有。
  她仿佛是在背诵经文一般,毫无抑扬顿挫可言,歌颂着哪吒对她的帮助,她说:“我是个大麻烦,你明明只是路过,却拼了命去救我,不止心善而且伟大。而我蠢笨无知,不识好歹面对身为救命恩人的你却屡次不敬,你不计较,心胸宽广,依旧带着为了我的病千里迢迢地奔赴乾元山。”
  她说的事都是真的,但是那些评价哪吒的正面词语,怎么听怎么别扭。
  哪吒觉得他们之间的忽然横隔起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他忍不住要打断杨婵的话,喊:“杨婵。”
  “哪吒。”杨婵深吸一口气,说,“你是个大善人、大好人,是我的大恩人。”
  她终于转过眼,盯着哪吒,一字一句地说:“是我这浅薄的一生里见过的最好的神仙。”
  哪吒丝毫没有因为她真诚的感谢而感到欢喜,他的心越来越慌,他明明紧紧抓着杨婵,却觉得再抓不住那个不识好歹的杨婵,就再也抓不住她了。
  可他已经拼了命去抓了,杨婵也困在他的阴影下,连那双浅色的眼瞳也因阴影而闪耀不出明亮的金光了,
  他却依旧没有抓到杨婵。
  杨婵说:“你对我的大恩大德,我几辈子也还不清,所以......”
  哪吒另一只手蒙住了她的嘴。
  “闭嘴。”他说。
  不用他说,杨婵已说不出来了。
  她没有挣扎,温顺地点了点头。
  她的温顺太过刺眼,哪吒被烫住一样收回手,站起来,背过身,不敢看她。
  “哪吒,”杨婵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低下头,真诚地说,“我以后不会再跟你吵架了。”
  “也不会蠢笨多嘴,”她嘴里的词滚了又滚,“不识好歹。”
  哪吒又道:“闭嘴。”
  杨婵低顺地说:“好。”
  两厢沉默,很久很久以后,哪吒的声音像是从牙缝挤出来一样,带着一腔毫无意义的怒意,问:“我让你闭嘴,你就闭嘴,这么听话,你是狗吗?!”
  杨婵没有说话。
  哪吒转过身来,看着她安静的样子,不知所措,又主动道歉,他说:“对不起。”
  他很少道歉,曾经也不会道歉,每一次道歉都是用玩世不恭的语气以玩笑话的方式脱口而出,这一次是第一次如此郑重又慌乱的道歉。
  杨婵看着他,良久,面无表情地说:
  “没关系。”
  这一回,他们在对方眼里都很陌生。
  *
  整个一晚都很安静,杨婵收拾了碗筷,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休息了,哪吒本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但他不晓得抽了什么风,一晚上都没回来。
  杨婵早晨醒来时,他也不见人影,问了农舍的主人,男主人提着锋锐的石具正要去准备秋收,闻言,一片茫然,问不出个所以然。
  杨婵心里想哪吒那么厉害的家伙,能出什么事,大半天不见人影,多半是去哪发疯了去了。
  但他为什么发疯?
  谁知道?
  管他呢。
  哪吒喜怒无常,他的事,杨婵一点也不知道,也从来不问。
  但觉得哪吒失踪无所谓的她在吃过早饭后还是出去寻人了。
  她寻得毫无章法,循着地势平缓又宽阔的田野一路找,甚至因为怀疑哪吒是个神经病而在水田里四处翻找,但什么也找到,就找出一对对叽里呱啦的田鸡。
  她和那一对对田鸡大眼瞪小眼,在搜寻中渐渐走了神。
  啊,说起来,她忽然回过神来,心想田鸡可以吃的,要不抓几只回去烤了吃吧?
  许是这个想法有残害生灵之嫌,不多时,就降临了天谴在她耳朵上。
  尖叫声传来时,杨婵没来得捂住耳朵,回过神来,耳朵就“嗡嗡”的响。
  她一手捂着耳朵,慢慢从高高的稻田里站起来,瞧见安静的山村里莫名来了几个外来的穿着官服,腰背刀剑的官兵。
  她径直朝那边走去。
  田里其他收割粮食的农人也一个个直起腰来观看此处的动静。
  出事的是村子里的寡妇阿大。
  平民有名无姓,若是女子取名就更随意,那寡妇的名字便是这般的草率。
  阿大丧夫,没有再嫁,养活自己都成困难,还拖着一个几岁大的小拖油瓶,处境更加艰难,秋收时庄稼歉收,她一个弱女子收不足粮草还得看顾一个半大孩子,心力交瘁不说,村子里别的妇人也偷偷拿她地里的稻穗。
  这不,临到交税的时候,连税都交不齐。
  其实她交不起,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官府也不能拿她做什么,大不了关到牢里压几天,就是到时候传出去一个“苛政”的名声出去,得不偿失。
  但面对这样没办法的家伙,收粮的小吏却有的是办法,他抓了阿大的孩子,威胁着不交齐税款,就要拿她儿子的人头去填补。
  阿大没有见识也没有可以依靠的底气,经不住吓,哭天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