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淡定地说:“那就死吧。”
太乙皱着眉:“你又要跟我说活着没意思那话吗?”
哪吒却回:“师父,我想好了,这辈子与父母的结我不打算解了。”
太乙一愣。
“我做不到也不想做。”哪吒低下头,头顶上就是李家祠堂里那一具具古板又阴森的牌位,他说,“生养之恩太重,您说过,我为人的这辈子命数已经定了。”
“那就这样吧,”他站在阴影里,被看不见的阴云笼罩,他说,“这就是我的命数。”
“除了杨婵,我都可以认命了。”
太乙骤然间沉默了。
哪吒与他父母之间的恩债终究还是成了他修行路上无法逾越的高山,挣扎至今,他已无计可施,只得随波逐流。
没什么意思的一辈子里,恐怕也只有他意外捡的杨婵让他觉得有趣了,以至于有趣到管上了从来不会管的闲事,还千里迢迢地带着她来到乾元山山上来。
太乙妥协了。
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说:“罢了。”
“我会帮忙掩盖杨婵的行踪,天庭的人暂时查不到这里来,但,昊天不是好糊弄的,哪吒,事情迟早败露。”
“你要想好退路。”
哪吒点了点头,朝太乙告谢。
*
哪吒出了金光洞,在道场上找到了杨婵。
空荡荡的道场由青石砖铺成,在中心处画着太极八卦阵,阵心是整个乾元山灵气聚集之所,哪吒儿时便主要在这修行。
受灵气滋养,杨婵的脸色好多了,因为上山而损坏的五脏六腑也重新归为,身体恢复原初,一点也不疼了,除却蓝色衣裙上的血渍,乍一看,什么事也没有。
当哪吒找到杨婵时,她还能和说不了话的白鹤唠起来。
哪吒不明白,这怎么能聊起来的。
杨婵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捡到的木棍,跟着白鹤在八卦阵上“踩点”,嘴里念念有词。
哪吒定睛一看,发现她在研读阵上的文字。
白鹤本来摇头晃脑,沉醉在和杨婵并不互通的交流中。
哪吒走上前,打断了杨婵的念叨,拍拍她的肩,说:“该下山了。”
杨婵正看得专心,骤然被人打断,还吓了一跳,手里的木棍掉到地上,她一下子跳起来,然后看见了哪吒。
“你......”杨婵反应了一下,注意力才从八卦阵转移到哪吒身上,“说完了?”
哪吒点点头。
杨婵“哦”了一声,也不细问,拍了拍手,走在哪吒前头,做出一副能带路的靠谱样子,然后被哪吒拽回了正确的道路上。
白鹤还停留在原地,流连忘返。
哪吒转过头,看了白鹤一眼,那鹤立即昂了昂小脑袋,踩了踩石砖,做了个腾空的动作,掉头就飞走了。
哪吒望着白鹤飞在天边的身影,问:“你跟它说什么了?”
这白鹤随侍太乙多年,早就修成了山中的精怪,因为这份机缘,太乙为他取名“金霞”,将它收为门外除哪吒以外的又一个弟子,虽不是真传,但也受益匪浅,不过百年已经能够修成人形,可惜这家伙不爱变成人的样子,还是喜欢自由自在的山野,即便修成,也只做只野鹤。
按理说,作为太乙的弟子,应该见多识广,怎么会因为听到杨婵说的话而表现得念念不舍呢?
“没说什么啊。”
杨婵弯下腰,将地上的木棍捡起来,指着八卦阵上的字,边走边说:
“混沌生天地,阴阳轮转,生其四象,万物循律而生,循律而灭,是为自然。”
“自然之道静,故天地万物生。天地之道浸,故阴阳生。”
“于是,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艮为山,离为火,坎为水,兑为泽,巽为风。”
哪吒跟着杨婵走的方向走,杨婵不是按照八卦指向的方向走,她从乾跳到坤,而后逆时针跳着其他几个位子走,跳出了个无穷的符号。
当脚步最后落到艮位时,山涧和煦的风忽然刮到哪吒身后,哪吒揽住杨婵的肩,护在怀里,猛地回头,却发现什么也没有,远处只有太乙愈来愈近的身影。
“怎么了?”杨婵察觉不到这么细微的变化。
哪吒吸了口气,刚想说没什么,却发现自己吐纳之间,气息竟比平时要松快许多,不由得惊奇。
他问:“这些话你是从哪学来的?”
杨婵想了想,答道:“具体记不清了,可能是我娘念叨给我听的吧。”
看来,除了宝莲灯,云华在无意之中还给杨婵留了别的东西。
这是好事。
哪吒沉吟片刻,在杨婵困惑的目光中,回了一句没什么。
他带着杨婵下了山。
走时,太乙一直在山口目送他们。
杨婵走在哪吒身后,不时回头,发现太乙自见面以来慈祥的目光在对上她的时候,很不经意间,流露出居高临下审判的冷色。
她想,这也是个高高在上的神仙。
不过如此。
她转过头,跟着哪吒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处凡人趋之若鹜的仙山。
乾元山上山困难,下山容易。
之前上山时,杨婵感觉自己好像每向上踏一步,身体变回重一下,而此时,每向往下走一步,身体就轻一些,走到一半,她感觉自己似乎轻的可以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