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拥抱倒是没有旖旎的氛围,哪吒抱着杨婵,一手紧紧地环着她的腰,一手高高抬起,打算哥俩好的拍一拍,但手悬在空中,怎么也落不下来。
哪吒低头瞧着杨婵煞白的脸蛋,想,算了。
别这一拍,把这脆弱的凡人给拍疼了,倒时候又得找他算账。
哎,他本就罪孽深重,在杨婵身上就别理亏的雪上加霜了吧。
他难得如此惆怅地想。
他将杨婵轻轻地平放到地上,夜风寒凉,他们虽然烤着火,背后却正对着劲头正胜的河风,一冷一热,更容易生病。
哪吒看着杨婵瘦弱的身体,想起昨夜那一场差点没醒过来的事,眉间聚起峰峦,他往乾坤袋里掏了掏,竟连一件多余的衣裳也没找着,在打算将自己这件被杨婵嫌弃的不行的血衣披到杨婵身上之前,他翻出了前几日在密云时塞到怀里的鲛纱。
也不知道这明显的东西放到怀里这么久,他却无所察觉,到底是为什么。
他一把扯出了怀里的鲛纱,蓝色的鲛纱薄如蝉翼,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蓝色的水波纹。
这鲛纱防水防火,就是不防风。
更别提在保暖这一事项上有所建树了。
眼下就是个屁用没有的美丽废物。
但聊胜于无。
哪吒还是将鲛纱披到了杨婵身上。
鲛纱轻薄却宽大,浅浅盖在蜷成一团的杨婵身上刚巧将她全身盖住,只露出一双紧闭的眼睛。
哪吒弯下腰,手不由自主地朝杨婵的眼前伸去,却在她纤长浓密的眼睫前停住。
杨婵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手上,哪吒笑着收回了手。
他知道,他没有想错,也没有找错。
那里有这世上最亮的眼睛。
*
让杨婵就这么躺着肯定不行。
哪吒觉得自己毫无准备地带着杨婵往荒郊野林里钻实属欠考量。
他习惯了四处漂泊,到处作死,可杨婵显然没有。
杨婵让哪吒一而再再而三地意识到凡人到底有多脆弱。
他用法力做了个勉强防风的罩子,围着杨婵画地为牢,将杨婵保护在寒冷的风中,令她能够栖息于温暖又安全的温室里。
哪吒为了让杨婵不经风寒,守了一夜,直到冷月西沉,旭日东升。
天光乍破,朝阳染红蓝的发黑的天空,多彩的云如山峰,层峦叠嶂,不同色彩的云自朝阳的血红一路延展,从红色到橙色再到蓝色,隐隐约约的白色在其中交叠,逐渐的,朝日的真面目在隐蔽的云层间,露出真面目。
日升日落,周而复始,习以为常,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
可是,哪吒还是觉得新奇,他拍了拍身边睡得正香的杨婵。
杨婵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睁开一条眼缝,外间,不算刺眼的白光滑进她的眼睛里,意识逐渐清醒。
哪吒语带笑意,轻声哄道:“杨婵,日出了。”
杨婵逐渐睁开了眼睛,可她没有一眼瞧见天边的彩云,她毫无准备地抬头望见了哪吒轻松又柔和的笑容。
他梳着高马尾,乌黑又浓密的头发有一小部分盖在了他胸前,发梢随着他的心跳震的微微颤动,眉间咒印和发带一个颜色,让那张本就浓烈、俊美的脸更显艳丽,美的已经模糊了性别。睥睨天下、浪荡不羁、俊美无双。
正是这世上最美的少年郎。
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杨婵原本逐渐苏醒的意识好像又迷糊起来。
她忍不住从鲛纱里抽出手,朝身旁的哪吒伸出。
哪吒毫不犹豫地牵住了她的手,杨婵眨了眨眼睛,与他面面相觑。
杨婵脑海里似乎在与他对视上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钻进脑子里了,她心里发痒,迫不及待要去搜寻,可是哪吒打断了她的寻觅。
他将她一把拉起来,冷酷无情地宣布:“该走了。”
杨婵的脸顿时垮下来,那些乱七八糟的感觉一下子全都飞走了。
她被哪吒拽着手,人却躺了回去,扯起鲛纱盖住脸,装死。
哪吒已经习惯了杨婵装死的行为,他针对性地开展了一系列有效措施。
把杨婵提起来,捡起地上的鲛纱,抓住杨婵的两只手放到自己肩前,然后弯下腰,抱住杨婵的两只腿,接着,一瞬间站起来。
失重的杨婵会立即紧紧抱住他。
最后,只能被他带走。
动作熟稔的令人生气。
尤其是令杨婵生气。
杨婵在他肩膀上糊了一巴掌,骂道:“你这混账!”
哪吒不计较继续前行。
哪吒不专程挑衅她,杨婵也没趣儿,再骂两句就不骂了。
她趴在哪吒背后,又犯起困来。
她抱住哪吒的脖子,转过头,去看朝阳。
只见得,刚刚还藏掖着若隐若现的红日完全地露了出来。
一个巨大的浑圆的红色高悬空中,缓缓升起。
而随着它的动作,混沌又晦暗的天地都绽放了璀璨的色彩,由此,杨婵看到了形状各异的云,看到了重重叠叠、浓绿如墨的小丘,看到了南归的大雁,看到了远方人家的炊烟。
夏日已过,蝉鸣已停。
万物却依旧生机勃勃。
据说,这世上最弱小的蜉蝣只活一日,一日便能从生走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