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灿烂的夕阳,琉璃般的百合花丛中如花的少女,交错在集市中宛若双生的衣裙,流光溢彩的烟花和不言而喻的吻,热热闹闹的麻将桌......
这就是所谓的归属感吗。印女忽然觉得自己就是属于这里的,即使没有契约,她也会心甘情愿地想要留在这里,无论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印女,不用担心,无论发生什么,”魈将长枪插进沙地里,扬起一片飞沙,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我们都会守护这里。”
印女不再看向大海,转而与他对视,他们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共同的东西,他低下头,牵住了她的手。
“是啊,”印女反握住他,“我们都会守护这里。”
魈之后还要和其他夜叉去边界巡逻,他们短暂地告别彼此,她决定要去找归终问一下这件事,希望以她广博的知识能给自己一些更确凿的线索。
她来到归终的住处。归终的家还是老样子,墙瓦的边角落了点灰,这段时日大家似乎都有的忙,那群总是闹腾在一起的朋友不在,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她走近屋里,却发现归终正在为她制造的某个机关焦头烂额,她不想去打扰,就先坐在外头抽起烟来。她感受着烟在肺里停留的感觉,再缓缓地吐向空气,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平息那股无名的忧虑。
看着飘忽升起的白烟,她难免会想,如果自己在这里等一晚上,魈或许都发现不了自己没回家,毕竟他这次估计要彻夜寻妖除魔。
又等了一会儿,正当印女准备离开的时候,归终从门里探出头来,小小声地叫住了她。
她随着归终走进屋里,看着归终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先问道,“你怎么了,归终。”
“啊......印女。”归终没有看她,而是看着一旁有些摇晃的烛火。
印女把烟杆放下,忍不住皱着眉,朝面前的少女担忧地问道,“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是机关研究遇到了什么瓶颈吗?”
“我没事,”归终看上去还是闷闷不乐的,她看着花瓶里的琉璃百合,因为时间长了花朵看上去有点蔫蔫的,她用手指拨弄着淡蓝色的花瓣,“只是,莫名地感觉有点不安。”
“不安?”印女沉默片刻,她想到了最近频生的异象,“归终,想多说些什么吗?我在这里。”
归终顿了顿,顺从地离开了座位,伏在印女的膝上。
灯光如豆,她的脸在映照下忽明忽暗,她感受到宽大的蹼爪正在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顶,这让她忍不住像某种亲人的小动物一样往上蹭蹭。
“印女,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她抬起头问道。
“当然。”印女没有任何犹豫,“在归离集的这段日子是我最幸福的时光。”
“但我最近一直有一种不好预感,不止是我,摩拉克斯和马科修斯都是如此。”她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天空依稀下放着破碎的明亮,“我能感受到地脉的翻涌,那些细碎的尘土在告诉我,风雨欲来。”
风雨欲来。这个词让印女的动作停了下来。当然了,怎么可能一直平静。她本就是懈怠了,在这里过了太久恬淡温馨的生活,她几乎要忘了这世道本就炎凉难辨,忘了纷争和灾难从未真正平息过。
“印女,我虽身为魔神,却深知自己的武力与其他魔神相比过于弱小,”归终苦笑一声,“我有时真的很羡慕摩拉克斯,他真的很强大,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的子民,而我不行。所以我只能将仅有的知识授予我的民众,希望那些,对于仙人和神明来说微小如尘埃的人类也能发挥出自己的力量。”
“这很了不起,归终。”印女低下头,看着归终灰蓝色的眼睛,仿佛要从这片雾中拉住那个迷茫的少女,“授人以渔的道理你不是不懂,你已经给予了人们最重要的东西,你的子民都会感谢你。”
“但是现在,智慧并不是他们最需要的东西。”归终勉强笑了笑,“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活下去。”
“归终——”
“我有点怕,印女。我害怕失去。”归终,或者说魔神哈垠图斯轻声念叨,“我怕我们将面临的,是与以往完全不同的、颠覆性的灾祸,我好怕我庇佑不了我的子民,我怕我再也无法看见我的子民还有朋友的笑容——”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这都只是没有依据的猜测,但似乎一切都在指向这种可能,作为魔神,我不能不为我的子民担心。”
“归终,不止是你,我们都有同样的感觉,”印女不想让她太悲观,“帝君大人,各位仙人真君,包括我,都会帮你的。”
“但那是我的子民,这是属于我的责任。”归终微不可查地笑了笑,“印女,说来可能有些冒犯,但我还是想问问你。”
“没关系,你说吧。”
“死亡......是什么感受?”她的声音轻的模糊。
“......死亡啊,”她闭上眼,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受到过致命伤了,她回忆着自己曾经的死亡,时过境迁,那些刻骨铭心的时刻她如今竟也有些不记得了。
“一开始的话,还是会很怕,就像是要跨入一道未知的门,门后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跨过去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唯独记得悲伤,和对生的依恋。”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我还以为,你会说是得到一瞬间的解脱或者释然之类的,”归终深吸了一口气,又重复了一次,“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