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陈元波点头:“流寇还在附近作乱,北方怀庆府城之围未解,流寇随时有可能回头。所以下官就先组织民夫,修筑城墙,若是流寇再来,有个城墙终究好打一些。”
樊尚燝心想:你手里就几百民夫,就算有城墙也挡不住流寇,根本就是无用功。
不过,这话倒也没必要说出来打击了小官儿的办事积极性。
樊尚燝左右看了看,这温县县城虽然破破烂烂,但是老百姓们脸上的表情,却并不是那种“绝望”、“无助”、“死了算的”的那种样子。
相反,这些残存的老百姓脸上明显能看到“努力”、“奋斗”、“好好活着”、“我们能行”那种感觉。
那是一种,蓬勃求生的力量。
樊尚燝心里有点惊奇:温县受到了如此重大的打击,老百姓们居然还能有这样的精神面貌?他们居然还肯在县令的组织下帮忙修缮城墙?这也太奇怪了。
想到这里,他就不禁要问了:“陈县令,你刚刚到任,就将这里的老百姓组织得很不错嘛,他们居然肯出力干活。本官路过另外几个县城,老百姓都是完全处于失控状态。”
陈元波微笑:“老百姓所求的,不过是有口饭吃,能活得去,下官给他们提供了足够的食物,他们自然就有了生存的希望。既然求生,那自然要出力修缮城墙,这也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
樊尚燝听到了一个关键字:食物!
“县库里还有食物?”樊尚燝奇道:“西营八大王把这里都烧成这样了,怎么可能还留食物?”
陈元波:“县库里当然没食物啦,我这里的粮食,都是萧大侠提供的。”
樊尚燝这才猛然一醒,转过头去看向李道玄。
李道玄对着他嘿嘿笑。
樊尚燝赶紧对着他拱了拱手:“萧大侠真是有心了,孟津县得你之助,温县又得你之助,真是哪里有流寇,你就会赶到哪里帮忙,我大明朝若是多一些萧大侠这样的人,何愁天下不太平。”
李道玄嘿嘿笑,也不多说废话。
心里却道:大明朝多一点我这样的穿越者,早就把你这封建王朝制度打了个千穿百孔了。一个穿越者搞神权制,一个穿越者搞资本主义,一个穿越者搞社会主义,一个穿越者搞共产主义,再来个穿越者搞共和主义,来个玩《文明系列》的,再来个玩《群星》的,或者还来一个玩《骑马与砍杀》的……
大家各占一个省玩!
大明朝得被霍霍成啥样?
樊尚燝又继续观察了一下,虽然有粮食就是最大的大杀器,但是这个叫陈元波的,显然相当有管理水平,擅长做群众工作,他把这些温县幸存老百姓的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
老弱妇孺负责做饭,打杂。青壮年男子则扛石挑土,不断地将城墙加高加厚,每一个工作小队伍都协调得好好的,互相不会影响与干扰。
樊尚燝:“陈县令,你以前干过这事?”
陈元波:“下官以前蒲州,为知州大人做首席师爷。来这里出任县令,也是得到了知州大人举荐。”
樊尚燝心里暗想:原来如此!满朝官员,没有一个肯来这里,最后就把你给架上位了。啧啧,年轻人挺有前途的,希望不要死在这里了吧。
想到“死在这里”这个问题,他的注意力就又拉回了战略方面来。
眉头深深皱起。
李道玄从旁边伸出头来:“怀庆府那边情况如何了?”
樊尚燝:“唉!流寇二十余万大军,包围怀庆府,攻城呢。本官手下只有三千人,看吧,就身后这点人……根本救不了怀庆府。”
陈元波好奇地道:“山西巡抚许鼎臣不是一直率大军追在流寇后面吗?为啥流寇冲到怀庆府下,就没官兵追着他们打了?”
李道玄:“你又忘了,官兵不能过省境。”
陈元波猛地一醒,明白过来。
流寇一进河南,山西巡抚就管不了了,只能由河南巡抚来管了,哪怕流寇就站在山西与河南之间的省境边上一步,对着山西兵吐舌头,吐口水,山西兵也只能看着,没法追过来。
这就相当的尴尬。
樊尚燝:“本官已经上书朝廷,请上面立即安排人过来救援,否则,这流寇本官哪里处理得了,唉。”
说话间,河南兵已经进了城。
这三千河南兵已经疲惫不堪,急需找地方休息,但城中到处都是烧得焦黑的破房子,他们想找个休息地方也不容易。
远处有一片五颜六色的帐篷,他们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路数,不敢靠近过去。
这些河南兵战意低下,军饷也不太足。坐下来休息的时候也没啥东西可吃,有些人能摸出半个米饼,有些人则连米饼都摸不出来,只能砸着嘴皮子。
樊尚燝一点难受的表情:“我这里连军饷都给他们发不足,唉,剿匪剿匪,怎么缴得了匪?”
陈元波用目光向李道玄询问了一下,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眼神。他才转过头来,对着樊尚燝道:“萧大侠赠送的粮食还有多的,下官去给士兵们安排安排,吃顿饱的吧。”
第674章 我去温县打打粮
怀庆府,府城高大,久攻不下。
流寇其实也一样很烦。
流寇大营里,南营八大王掀开帐篷门帘钻进去,就见到闯将正摆开一张简陋的地图,皱起眉头,在上面研究着什么。
南营八大王一屁股坐在旁边:“闯将,多亏了你,帮我们打开了进入河南的路,不然我们搞不好就被围死在黄河边了。”
闯将点了点头,也不说话,继续研究着地图。
旁边还坐着西营八大王。
南营八大王对着西营八大王瞪了瞪眼,不想搭理,上次渡黄河之战,西营八大王嘴里说不和他抢船,结果是把难啃的敌人丢给了他,这让他心里十分不爽。
他又把注意力转回了闯将身上:“闯将,攻不下这怀庆府的话,我军就要缺粮了。”
闯将点了点头:“是的!咱们二十几万大军,每日消耗巨大,靠着打些小城小县,是养不活这么多人的,只有打掉怀庆府这样的大城,我们才能得到粮食多撑点时日。”
南营八大王:“但是现在这样子,只怕短时间内攻不下来啊。”
闯将叹了口气:“攻打府城比想像中还要难,我们的士兵现在还是野路子居多,攻城还很没章法,还需要更多的训练。”
说到这里,他话风一转:“现在这个时候,聚集在一起也许并不是什么好办法,为了粮食够吃,我们还是应该分开,多路并进。这样一来可以让我们的粮食足够吃,二来也可以分散官兵的兵力,避免把官兵也引到一起来。”
他这话说出来,就点挫自己威风的意思了。
南营八大王:“照闯将的意思,该散伙?”
闯将:“我不想散伙,但眼下散伙是最好的办法,至少别二十几万人走在一块儿。”
旁边的紫金梁、闯王、老回回、曹操等人,表情都不算太好看。
南营八大王站了起来:“行行行,既然如此,那我就第一个散了。他娘的,你们都还有吃的,就我没吃的了,就盼着打下怀庆府了分粮呢,既然短时间内打不下来怀庆府,那我得先出去打打粮。”
紫金梁:“周边的村镇县城,全都被我们抢了一遍又一遍了,你还能去哪里打粮去?”
南营八大王笑而不语,只是飞快地跑了出去。
原来,他的斥候已经偷偷来向他报告了一件事,河南巡抚樊尚燝的三千渣渣卫所兵,驻进了南边的温县。
南营八大王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就盘算上了:樊尚燝带的河南卫所兵,是个软柿子,一捏就死的那种,很好欺负。
现在没老百姓可抢,干脆老子就去抢官兵。那些官兵就算再怎么穷,出来打仗身上也要带点军粮,老子抢了他们的军粮、武器、铠甲,也能发一大笔。
反正卫所兵的战斗力和老百姓的区别也不大。
南营八大王离了营,二话不说,点起自己的一万名手下,向着南边的温县逼迫了过来。
……
河南卫所兵们怎么也没想到,朝廷没法让他们吃饱,但在这个奇怪的小县城,居然有一个奇怪的大侠和一个新来的县令,能让他们吃上一顿饱饭。
手里拿着陈元波派人发下来的米饼,三千官兵简直泪流满面。
其实,大明朝除了北部的边军之外,南边的卫所兵种了两百多年的田,都已经变得和普通的农民差不多了。
他们平时根本没有经受过什么训练,每日里只是在屯田、屯田、屯田,他们的田地还要被武官、文官、王爷什么的给侵占,许多卫所兵都过得十分艰难。
导致南边的军户大量逃亡。
武官也乐意看他们逃,每逃走一人,武官就能吃一人的空饷,当真是何乐而不为。
所以这些卫所兵打仗时根本不会拼命,稍稍一接敌就会逃跑。他们打仗的意志,甚至比不上某些民团。因为民团打输了就会丢掉自己的家园,那是不拼不行的。
樊尚燝带着这样一支军队,打仗能赢得了才是一件怪事。
他看着这里卫所兵狼吞虎咽的模样,心里也感觉怪怪的。
就在此时,一名斥候跑了过来,大吼:“流寇,流寇又来了。”
樊尚燝心中一惊!
陈元波则“呀”了一声,转头看向李道玄。
李道玄对他点了点头,一副没问题的模样。
陈元波心中稳了,天尊这样表示,那就肯定是高家村的水军离此地不远,不用担心了。
他们两人在这边偷偷搞小动作,另一边的樊尚燝却慌起来,抓住斥候问道:“来的是哪一路流寇?来了多少人?”
斥候:“来的是南营八大王,大约一万人的模样。”
“又是这家伙。”樊尚燝:“这家伙在黄河上被白鸢痛击,不是损失惨重吗?怎么一转眼又有一万人了?”
这个问题真的很奇妙,没人能回答他。
“准备作战。”樊尚燝跳了起来,大声吆喝。
他麾下的武官们,也赶紧吆喝起来,催促卫所兵。
卫所兵赶紧三两口啃完自己的米饼,拿起武器,走向城墙。
虽然他们是菜鸡一样的卫所兵,但他们并没有很害怕。
他们是官兵,一直以来,官兵都是追着流寇跑的,在他们看来:流寇肯定是不知道温县有官兵,还以为可以来打个秋风。等他们来了,看到这么多官兵在守城,应该就不敢攻城了。
吓都能吓跑他们。
这个想法不光是士兵们有,武官们也是一样,甚至连樊尚燝也是同样的想法。
大伙儿守在了城墙边,立起一大片旌旗。
河南巡抚樊尚燝、河南副总兵xxx、参将xxx……
这么多旗子一立,傻子也能看得出来这里官兵起码有几千,普通的流寇,是肯定不敢过来的了。
不过……
官兵们很快就知道自己错了。
南营八大王的一万大军,这一次不逃也不跑了,仿佛没看到这一大片旗似的,仿佛乌云一下黑压压地压到了温县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