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刚才说的话,言犹在耳,她不禁反思:我对送孩子上学这件事,是否做得太紧张了?嗯,应该是吧,所以先生才会对我说那样的话。
今后和儿子说话,需得小心一些才是。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漫无目的的向前走,连自己在对着哪个方向走都没注意,走着走着,突然听到耳边有女人的笑声,才猛然一醒。
然后就发现自己又站在了另一个类似学校的建筑物里。
这建筑物的布局,与刚才看到的高家村学校很像,但是它的规模稍微小一些,没有那么多建室和楼屋。
最奇怪的是,这个建筑物里没有男人、男孩,或者说一切的男性生物,连刚刚从她面前飞过去的一只蚊子也是母的,因为它吸了一口刘夫人的血,暴露了性别。
刘夫人有点懵:这是个什么地方?
两个中年妇女从她身边走过,一边走还在一边讨论着织布的事情:“你听说了吗?宋先生研究出了一种叫做小型蒸汽机的东西,把它接在纺机上,那蒸汽机就能不停地推动摇杆旋转,然后那个纺织机就自己纺织起来,真是可怕。”
“啊?那我们学纺织还有什么用?不是白学了吗?”
“并没有,虽然由机器来推动纺织机旋转,但仅仅只是不需要我们一直摇那个纺织机上的摇臂而已,引线、收线一类的工作,还是得由我们去做,学了纺织依旧是有用的。”
“哦,原来如此,真是吓我一跳。”
刘夫人听得一脸懵,赶紧拉住那两个女人问道:“两位大姐,这个地方是干嘛的啊?”
两个女人一听她说话就知道新来的,笑道:“这里是专门教女人各种技术的女子职业技术学校。”
刘夫人:“啊?专门教女子?”
两个女人笑:“是啊,非常好的地方哦,这里教会了我们纺织、裁衣、烹饪、刺绣……有了这些本事,咱们也能赚大钱。”
刘夫人:“咦咦咦?还有这么好的事?我……我也能来学吗?我一直都想学学怎么量体裁衣,给我儿子做一件好点的衣裳。”
两个女人又笑:“眼光放远点,别老想着只给自已的儿子做,你若是学会了手艺,便可以接定制衣裳的活计,每一单就能赚几十个铜钱呢。”
“哎?”
刘夫人被“几十个铜钱”给打动了。
两个女人拉着她就来到了裁缝班,这时候裁缝班正好在上课,担任这一门课的老师,正是高家村四十二元老之一的高三娘,量体裁衣的高手。
她站在讲台上,手上拿着一件衣服,正给台下的学生们指指点点:“你们看……做衣服,在这个地方一定要留宽出来半寸,千万别在这里把尺寸做死,否则,人家拿到你做的衣服一穿,卡嗞……衣服就崩裂开线缝。”
女学生们赶紧记好。
这些女学生有大有小,大的已经超过五十,小的只有十来岁,全都在用心学习。
刘夫人看得眼热,好想加入进去,但又有点不好意思。
那两个带她来的女人伸手一推,就将她强行推进去,按在了坐椅里,然后拍了拍手,扬长而去。
刘夫人有点慌,却见高三娘对着她微微点了点头,没有任何驱逐的意思,反而透露着一股子“欢迎”的情绪。
她这才终于放下了心,认真地听起课来。
……
府谷县……
府谷县的所有城墙,都已经被推倒,县城仿佛一个没有壳的鸡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大群贼军,在城中的大街小巷来回晃荡。
一队贼兵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住在这个屋子里的是位老人,他默默地将家中所有的财物,都丢出了门来……
贼兵将财物捡起,嘴角荡漾起一丝笑意,那老人还以为自己逃过一劫了,却没料到刚转身,贼兵就一刀砍在了他的背上。
老人临死前,听到一阵嚣张的笑声:“老废物,看他不顺眼。”
“哈哈哈,我也是。”
王嘉胤就坐在府谷县城中心的衙门里,府谷县令的尸体,就躺在了他的脚边,但他的脸上却看不到笑容。
水军攻打洽川码头失败,王二也不知所踪。
他率军向南进驻黄龙山的计划破灭了,只好回马一枪,又杀进了府谷县城里。
但是官兵也跟着追来了。
山西巡抚宋统殷亲自率军驻扎在黄河对面的保德县,阻断了他向山西进军的路线。
而三边总督杨鹤手下的大将杜文焕,正率军驻扎在府谷县外,随时准备杀进来取他的狗头。
杜文焕手下兵力不多,仅仅两千人。
但这两千人却在“山神堂一战”,打得王嘉胤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原来,这两千人里面混了几百个怪物:洪承畴的家丁兵。
洪承畴当上延绥巡抚之后,就有了调动官兵的权力在手了,正好碰上杜文焕嗷嗷叫着要报自己族人的仇,势杀所有贼寇,洪承畴便以自己的家丁兵为核心,再整合了一千多卫所兵,交到了杜文焕的手里,命令他率兵去收拾王嘉胤。
杜文焕族人死光之后,一直处于很生气的状态,到处奋力剿匪,追得王嘉胤苦不堪言,现在杜文焕又追到府谷县来了。
王嘉胤感觉鸭梨很大。
“诈降吧!”紫金梁凑了过来,谏言道:“三边总督杨鹤,正在力主招抚,咱们五万人的大军规模不小,朝廷也不太愿意和咱们正面硬拼,只要咱们愿意投降受抚,杨鹤是肯定会接受的,然后我们假借受抚之名麻痹官兵,一举渡过黄河,杀进山西。”
王嘉胤仔细想了想:“好,就这样办。”
于是,一纸降书,送到了山西巡抚宋统殷手里,再通过他,转交到了杨鹤的手上。
杨鹤顿时大喜,派人传令过来:“王嘉胤愿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咱们该当给他一个机会。”
杜文焕生气中:“贼子杀我族人,我不接受。”
杨鹤:“顾全大局!”
两人正在用书信扯皮,突然听到消息,王嘉胤趁着杨鹤拖住了杜文焕的机会,突然强渡黄河,攻打山西河曲县,县中内应王可贵帮忙打开城门。山西总兵王大梁再一次架起西洋大炮想要把王嘉胤轰回去,却不料西洋大炮突然炸膛,将已方炮兵阵地炸得稀烂……
河曲县陷落!
接着各路义军一起响应,纷纷渡河。
崇祯三年,东路起义军王嘉胤、紫金梁、闯王、曹操(罗汝才)、西营八大王(张献忠)、老回回(马守应)、不沾泥、闯将(李自成)、蝎子块等部,率众渡河进入了山西……
第384章 适合他做的事
崇祯三年,秋。
李道玄一边啃着糯米鸭,一边考虑着要不要加秋裤,突然见到箱子里有一匹快马,正在对着县城飞奔。
箱子里的视角是锁定在澄城县城的,他正在观看秋收之后,县城的繁荣度……
结果就看到了一骑快马飞也似地跑进了澄城县城,给梁世贤带来了朝廷的任命文书。
有趣的是,文书有两份。
一份是夸梁世贤的,说他治理县城有方,深受百姓爱戴,澄城县的乡绅与百姓们联合上书,求他留任,因此,朝廷本打算让他官升三级的念头只好打消,现在决定让他继续留任澄城县知县一职。
另一份是骂梁世贤的,说他到任三年,连一两银子的税银都没有收得上来,简直就是大明朝之耻,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县令的政绩比他差,他已经快要创造大明的历史了,就凭他这种收税的水平,一辈子也别想升官发财,让他留任县令一职。
两份文书一起摆在了梁世贤面前,看得他哭笑不得。
李道玄也看得哭笑不得,这大明朝的官场……真是……唉!
“冯兄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这位置是保住了。”梁世贤对着身边的方无上叹道:“从这两份文书看来,本官在这位置上做的事,处理得好就是官升三级,处理得不好就是贬为庶民。若此时还是阉党说话算数,本官就已经完了,但此时正好是东林书院的朋友在朝中说得上话的时候,所以就……唉……”
方无上“哼”了一声,有点不屑:“所以我讨厌你们这些文官,做的事真的是没脸没皮。功就是功,过就是过,哪有靠着一张嘴,就能在官升三级和贬为庶民中间随意安排功过的道理?”
梁世贤苦笑:“是啊,本官也觉得这样不太好,话说回来,方将军,若是由你来安排,你会怎么定呢?”
方无上愣了愣,很仔细地想了好一会儿,开口道:“立的功要赏,犯的过要罚,赏罚相抵,不升官也不贬官,继续留任县令。”
梁世贤:“……”
“呃!”李道玄一口糯米鸭子差点噎住,忍不住猛烈吐槽:“这和前面两篇文书有什么区别?”
可惜高一叶不在此处,没法帮他吐槽。
梁世贤心头大石落地,精神一振:“既然本官留任了,那倒是可以继续为这澄城县谋划了,方将军,本官有件事,想和你谈一谈。”
方无上:“请讲。”
梁世贤道:“合阳县令冯隽冯大人,在不久前来找过本官,提及了一个很可怕的事情……”
他把冯隽和他私聊的那番话,又给方无上讲了一遍。
“天尊是位神仙,神仙不会跑来阴谋造反,但天尊赐下来的兵器,却是落在凡人的手里的。”说到这里,梁世贤的表情变得沉重:“凡人就会动凡心,高家村一天比一天强大,那几个手握重权的人,若是动了歪念头……后果不堪设想。”
方无上听得一惊:“此话,有理。”
“是吧?方将军也觉得有理就好了。”梁世贤道:“本官若是要调任别处,这件事也就轮不到本官管,但既然留任了,本官就必须把这件事管起来。”
方无上:“梁大人将这件事说给我听,是打算让我做点什么?”
梁世贤:“你是一个勇敢的人,不论敌人有多强大,你也敢于挑战,本官还记得你提着长矛,对着天尊的巨手捅过去的模样。本官一直在想,如果世间有一个人,敢于不畏任何强权,贯彻自己的正义,那个人一定是你。”
方无上:“!!!”
梁世贤:“本官希望你能站出来,负责看着高家村的那帮子人,若是做出了违法乱纪的事情,你就……”
方无上“丝”了一声,他虽然勇敢,但他也不是傻子,这个任务可真是有点重了。
若是禾教习要收拾自己,那几百把火铳对着自己打过来,如何能敌?
若是白鸢要杀自己,远距离给自己一枪狙击,如何能敌?
若是三十二要杀自己,一声令下,整个高家村全都是自己的敌人,这更是如何能敌?
方无上感觉到鸭梨山大。
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但是,左思右想,苦思良久之后,他突然想通了点什么,猛地一抬头:“梁大人,其实这事情,你无须托付于我,我是澄城巡检,我的职责就是负责缉捕澄城县所有盗匪,维护澄城县的平安,若是这些人作奸犯科,第一个站出来的人本来就应该是我,我会多花点时间在高家村那边,有空就去转两圈,防范他们做些不法之事。”
李道玄听到这里,嘴角荡漾起了一丝笑意。
上一次高家村民团进入合阳县,他就感觉到很棘手,若是有自家小人欺负野生小人,他不知道自己下不下得了狠手去惩治,当时就在考虑要去哪里找一个人来维护法纪。
现在找到了!
方无上就是个很好的人才啊。
这家伙只怕是澄城县第一轴人,轴得莫名其妙的那种。
唯一的问题是,这个人严格来说还是明廷的人,他还把自己放在“巡检”这个职位上,还没有把自己当成高家村的人,所以他处理“作奸犯科”之辈,肯定是站在明廷的角度来处理的,而不是站在高家村的角度来处理的。
这个细微的差别,造成的结果可能天差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