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寂昨夜辗转反侧想着谢微星那句“晚上再聊”,这会儿眼下带着两片青,再加之这几日不少事积压在心头,人也有些恍惚。
他没多想,顺着谢微星的意思点点头,“好,想去哪儿?”
谢微星怀里抱着小橘猫,轻轻挠着两只毛耳朵,他精神不错,情绪也异常高涨,“游山玩水啊,多带几个人,人多了热闹,郑元宝、郑樱,谢朗和木槿,再带上宋九枝。”
听到前面几个人的名字,陆寂还未发现不对,可听到宋九枝三个字时,脸色突然沉下去,“带宋九枝做什么?”
带宋九枝做什么?烧他,埋他。
谢微星一抬手,喊道:“啾啾。”
锦雀“扑”地落下,谢微星没理陆寂,他起身往外走去,冲等在廊下伺候的万有福喊道:“万有福,给我准备些点心,我要春游。”
听说主子要出去玩,万有福也高兴,围着谢微星转起圈来,“谢小公子,什么时候要啊?这点心啊,还是现做的好吃,待到那日,我早起去给小公子买。”
“唔,你说得对,点心还是现做的好吃……什么时候去?那得看王爷什么时候有空了。”
主仆二人的交谈从院中传来,没有任何异样,可陆寂就是觉得一夜过去,有什么东西变了。
他不敢去问谢微星。
陆寂起身,隔着福寿纹花窗朝外看去。
但可以去问另一个人。
谢微星把鸟笼和猫都挂在树上,回屋一瞧,陆寂还在。
他奇道:“你今日不进宫去陪小喇叭么?怎么还不走?”
陆寂拾起桌上的佛串,低头整理衣裳,“这就去。”昭德殿。
门窗紧闭,殿中飘着浓重的血腥气,宋九枝一进门,便见屋中摆了一道沾满黑血的刑架。
他顿觉不妙,脚后跟深深扎在原地,可这时再想逃已经晚了,青成风炎一边一个,将他绑上刑架。
宋九枝淡然一笑,“王爷这是做什么?要对皇后用私刑?”
陆寂朝旁边示意,青成搬来火盆点起,将玄黑的烙铁搁进碳火中。
空气在炙烤下不断扭曲变形,屋中也如沉默燃烧的火,气氛逐渐紧张。
宋九枝隔着碳火盆子望过去,主动打破平静:“若是王爷想替陛下报仇的话,能否换一种方式?毕竟陛下最喜欢的,就是臣这张脸。”
陆寂施施然起身,走到宋九枝跟前站定。
他身形高大,于是俯下身去,语气带着本能的厌恶:“本王问你,昨夜你们都聊了什么?若是不说,你这张脸就别想要了。”
没想到是问这件事,宋九枝松了口气,他原本半蹲着,这下干脆跪下去,毫无心理负担将谢微星给卖了。
“回王爷,谢前辈说,他快要死了。”
青成同风炎对视一眼,皆是心惊不已,这宋九枝当真不要命,竟敢咒谢小公子去死!
陆寂心头霎时冲上一股难以按捺的怒火,他抬手掐住宋九枝的脖子,虎口缓缓收紧,新仇旧恨交织下,语气愈发阴冷,“你竟敢戏耍本王。”
宋九枝不紧不慢道:“谢前辈病了,血症,他自知时日无多,便拜托我,待他死了,就一把火将他烧干净些,省得王爷瞧见……会心疼。”
他卖谢微星没别的打算,就是单纯报复陆寂甩他那一巴掌。
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离开人世,被心爱之人再一次丢弃,还有什么手段比这个更残酷吗?
当然有了,他还有更多更残酷的手段,随时都可以让陆寂陷入疯狂。
当感受到喉咙上那只手不受控制颤抖起来时,当看到那张原本桀骜的脸上出现荒谬、困惑、惊慌、焦躁等情绪时,宋九枝觉得快意极了。
“王爷若是不信,大可找个太医给谢前辈瞧瞧。”说完,他故意换做一副谴责的语气,“啊,该不会谢前辈病了这么久,王爷都没找太医瞧瞧吧?那真是太可惜了,若是早些用药,说不定谢前辈还能多留几天。”
陆寂嘶喊着打断宋九枝的话:“住口!”
他后退一步,手也从宋九枝喉咙脱开,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因未知的恐惧一寸寸变冷。血症……
他脑海中浮现谢微星日渐削瘦的身体、打湿衣襟的血和每一次发热后苍白憔悴的病容。
宋九枝又扬起一个令人恶心的笑,“对了,谢前辈昨日还特意叮嘱我,这次他打算偷偷离开,因为若是叫王爷知道了,再想走时,会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话未说完,陆寂已经发疯一般冲出去。
待殿外也安静下来,宋九枝嘬了嘬腮肉,低声笑开。
一到午时,摇光轩便被大太阳晒个正着,谢微星叫晒得昏昏欲睡,眼皮几乎要粘在一起,刚脱了外衣,正准备睡个午觉续续命,便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他掀开被子坐起,朝门口看去,三秒过后,门被狠狠撞开,陆寂苍白着一张脸,跌跌撞撞走了进来。
“怎么了?”见对方脸色不好,谢微星光脚下了床,“小喇叭出事了?”
待两人走近,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谢微星一怔,“你又对谁用刑了?”
陆寂脚步不停,他将谢微星打横抱起放在床上,冲外头喊:“裴松芝!快些!”
裴松芝刚从马背上翻下来,听见陆寂带着怒气的喊声,他直接拎起衣袍,在青成的搀扶下往里小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