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谢微星骂了一通,陆寂竟然浑身舒坦,他抬起胳膊,染血的指尖马上要触上谢微星侧脸时,又被后者偏头躲开。
他失望地收回手,缓缓吐出一口气,“谢微星,你说你不欠我,你心怎么这样狠?”
谢微星张了张口,还未出声,万有福闯进屋中,俯在床头哭天抢地,吵得谢微星脑袋一抽一抽地疼。
“别哭了!让你叫的大夫呢?”
话音刚落,外间门被踹开,青成左手拎着冯太医,右手抓着郑太医,急匆匆跑到床前把人一丢,神色焦急,“快救王爷!”
冯太医一把老骨头被拎着在屋顶飞来飞去,这会儿脚还软着,可瞥见陆寂躺在血泊中,哪还顾得上自己,连忙跪在床边。
谢微星问道:“怎么样?”
冯太医掀开伤处看了眼,刚要回一句“无碍”,却见陆寂那双阴沉的眸子死死盯着他。
他心头一跳,立马换了种说辞,语气夸张:“哎呀,这一刀极为凶险啊!还不知有没有伤到要害,我要同郑太医好好商议商议。”
说完,他抬眼看向陆寂,见后者目光缓和,才堪堪松了口气。
“极为凶险?”谢微星瞬间慌了,“那还不赶紧把刀拔了,止住血再说!”
冯太医连连摆手,“不能拔啊!不能拔啊!万一伤到要害,拔了刀是止不住血的!”
“不能拔?那你说怎么办?刀子插在里头又不会跟肉长在一起。”
“莫要吵了莫要吵了。”这时郑太医站了出来,“万总管留下,其他人便去门外等候吧,王爷这伤不可再拖,要抓紧施针止血才行。”
陆寂也十分配合,他眼睛半阖望向谢微星,有气无力道:“谢微星,你不能走,你还未给我个说法,你不能走……”
要你大爷的狗屁说法!
“你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模样?我都怕你走在我前头,先把命保住再说吧。”谢微星冷着脸骂了一句,转身离开。
刚迈出门,身后传来一声暴喝:“站住!”
谢微星停下脚步,青成追上来拦在前头,狠狠剜了他一眼,“你先把王爷刺伤,又怂恿太医贸然拔刀,可是要将王爷置于死地?”
“你是殷家军的人。”谢微星突然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一句话。
青成一怔,目光惊疑打量着谢微星。
谢微星继续道:“在延平门时我看见了,你的背甲三甲交叠,那是十年前殷家军的盔甲样式。”
青成道:“那又如何?”
“既然你是殷家军的人,那就该知道,大辽一战,中刀中箭中弩之人全都这样处理,不拔刀,才是置人于死地。”谢微星满身疲惫,解释这几句已耗费全部力气,“让开。”
青成咬牙切齿,又不敢对谢微星做什么,最后只得放了个狠话,“若王爷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会亲手送你去黄泉路上与王爷作伴!”
“好啊,到时候你来找我。”谢微星还真答应了,他拂开青成,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前走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冰凉的石阶上,垂在身侧的双手还在颤抖。陆寂不能死。
他捡到陆寂时陆寂才八岁,他费了许多心血把陆寂养大,只要他在一天,陆寂就不能死。
可他明明知道无法对陆寂下手,却接了个与之完全相背的任务,而这个任务,他永远都不可能完成。
耳边响起脚步声,青成上前一步,将外衣脱了递过去,语气生硬:“穿上,你这样成何体统?”
谢微星垂头看了眼自己,衣襟正大敞四开,雪白的皮肉上缀满星星点点的红晕,一时分不清是干涸的血迹还是暧昧的吻痕。
好在院子里只有个青成,无人看见他这一副叫人糟蹋过的狼狈模样。
他接过衣裳把自己裹起来,冲青成点头致意:“谢了。”
屋内,冯太医战战兢兢问道:“王爷可是有其他打算?”
方才还奄奄一息的陆寂这会儿竟自己站了起来,他一手将刀拔了,一手撒了些药粉上去,眉头都不皱一下。
刀伤看着吓人,可并未伤到脏器,待血差不多止住,他语气平淡吩咐道:“待会儿就说本王失血太多,性命堪忧危在旦夕,还不知能不能活,叫他进来见本王最后一面。”
万有福停下哭声,叫陆寂这话唬得一愣一愣。
陆寂看过去,“哭啊,怎么不哭了?”
万有福一时分不清陆寂说的正话还是反话,他擦去鼻涕,小声问道:“王爷,真哭?”
“自然是真哭。”陆寂取来布条缠到小腹上,语气认真:“哭得越大声越好,就照着本王快死了哭。”
万有福左右看看,“那我再……再哭会儿?”
他掐着喉咙清了清嗓子,突然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嚎了一嗓子:“哎哟我的王爷哎~”
听到哭声,谢微星“蹭”地站起来,同青成一起冲到门边,拼命拍门,“怎么了?万有福!陆寂怎么了?”
万有福捶胸顿足:“苍天!你不长眼啊!我的王爷啊!”
陆寂满意了,他重新躺回床上,从头到尾都没劳烦两位太医。
可来都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郑太医收起针灸袋子,掏出纸笔,“那我给王爷开几幅补血药方。”
“不必。”陆寂先是拒绝,听着万有福越来越哑的声音,又道:“就给万总管开几幅治嗓子的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