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于学琴一道是真下了功夫的,且还有些天赋。而文娘子名声显赫,在京城来往的也都是些达官贵人。若说私心,姜离自然也有些。要是顺利被文娘子收做徒儿,姜离名声也能抬一抬。
然而文娘子却不为所动。
若文娘子当真拒了川中一意求学的小娘子也罢了,姜离也只叹自己无福。
但后来文娘子无意间撞见谢冰柔,听着谢冰柔抚琴一曲,又知晓她是谢氏女儿,便面露慈色,说要收谢冰柔为徒,要将一身琴艺倾囊相授。
姜离苦苦哀求无果,谢冰柔却摘了这个彩头。
再后来,她便与谢冰柔反目成仇,见面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其实后来姜离在姜老夫人跟前失宠,也多少与这件事有关。
也不算全是因为要护谢冰柔,姜老夫人只是觉得姜离性情太傲,又凡事太爱计较。而姜家掌事的女眷却需身段柔婉一些,锋芒毕露反倒容易招祸。
当然姜离是否会因此记恨得更深些,那就犹未可知了。
姜藻也略略提及过姜离,只说阿离如今脾性越发乖戾,也爱避着人。她名声也不肯养了,自暴自弃,整日里冷着一张脸。
谢冰柔身边的人自然也向着她的,冬儿口中说道:“文娘子不肯收她,是文娘子的事,姜五娘子这般计较,也实在是有些小气。”
谢冰柔手指比在唇前,轻轻嘘了一声。
她柔声说道:“不可妄言。”
其实谢冰柔没有跟文娘子学多久的琴,一开始她甚至并不想去。可文娘子跟她家本来有些渊源的,更受过谢云昭的一些人情。
当初老武王胞弟祁恩在京城打死了一个太学学生,却是谢云昭质问皇室宗亲,方才使得公理得以昭彰。
这个太学学子,曾是文娘子的未婚夫婿。
后来文娘子云英未嫁,一心投身琴道。她身患重疾,临死前入川,又见到了谢冰柔,便想一报当年的恩惠。
谢冰柔其实并没有什么学琴天赋,文娘子却偏生让她做自己关门弟子,也是为了将谢冰柔的名声抬一抬。
谢冰柔本欲不学琴,可文娘子道出此中情切,谢冰柔也不好推拒了。
她陆陆续续跟文娘子学了半年琴,文娘子便故去了。
想到这些,谢冰柔心尖儿也有些黯然。
她又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说道:“我还有具琴,留在这里。”
谢冰柔不善弹琴,故而离开姜家时也未曾将琴带走。
如今想到了文娘子,谢冰柔倒是想要瞧一瞧。
那琴久未有人弹,上面盖着块布。
谢冰柔将布扯开,蓦然微微一怔。
这具琴的琴弦具被齐齐剪断,分明也是有意为之,透出了森森恶意。
谢冰柔手指拂过琴身,指尖却并无灰尘。
风雪中,姜离犹自在弹琴,断断续续,如泣如诉,好似要将心里愤懑不平尽数倾述在琴声之中。
这时却有人来敲谢冰柔院门。
那仆妇奉命前来,眼见谢冰柔安然无恙,也不觉得松了口气,道了一声善。
只因今日姜家仆人巡逻,瞧着荷花池的泥水里泡着一具尸体,这捞上来一看不打紧,赫然正是姜姚。
姜三郎唯恐谢冰柔有事,故而匆匆使人探问。
夜色深深,这雪又下得大,姜家却闹腾起来。
自姜老夫人故去之后,姜家生意都是姜大娘子姜姚打理,谁曾向姜姚居然被泡在了池塘的泥水之中。
姜离披着斗篷,向着荷花池那便赶。
她身边婢子安儿也是一阵子心慌。
大姑娘怎么就死了呢?
是因掌家之后太得意,所以方才讨人嫌?
所以得意没有多久,便这样的香消玉殒?
说来说去,终究是姜姚的性子不敢恭维,得势之后十分刻薄。
今日谢娘子入府,大姑娘确实十分殷切,可那不过是因为姜三郎十分看重谢冰柔缘故。
她对姜萱这位不安分的四娘子十分打压,可也没放过姜离这位早就安顺的五娘子。
五娘子院里的吃喝用度皆被克扣,连常用的好香都给停了。
姜离曾去理论,却碰一鼻子灰。
老夫人还在时,姜姚在其跟前显得沉稳端庄。
但姜老夫人一去,真是什么妖魔古怪都现了形。
安儿虽知晓不应该,可心里却隐隐有些痛快。
她慌忙收敛了心神,瞥了自家姑娘一眼。
姜离面色如青玉一般,也没什么血色,目光沉沉,若有所思。
她不觉想到了谢冰柔,那位谢娘子善于验尸断狱之术,必然也是会来凑这个热闹。
一想到了谢冰柔,姜离便禁不住死死攥紧了手掌。
她想到当初自己百般恳求文娘子,可文娘子并不肯多看自己一眼,反倒因为出身择了谢冰柔。
谢冰柔竟也还很大方,自己闹脾气时,还主动向自己解释过。
说她并不想学琴,她也志不在此,她只喜爱去翻那些死人骨头,本就无心这些风雅之事。
说她本没想跟自己争。
那些解释却是火上浇油,激了姜离的心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