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屠嘉这么说,大约就是为了让卫玄杀死谢冰柔。
卫玄:“难道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
令屠嘉面上肌肉轻轻颤抖,忽而说道:“近些年,我确实是对少主不甚满意。”
这时候谢冰柔已经替卫玄系好腰带了,却忽而被卫玄握住了手腕,她听着卫玄说道:“我倒确实很喜欢谢娘子,而且并不想她死。”
谢冰柔手腕温度稍低,倒是卫玄手心温度高些。别看如今卫玄面颊微微苍白,手心倒是一片炽热,也不知是不是因在病中的关系。
然后卫玄扶着谢冰柔坐下,自己倒了一碗热茶,先喝一口,再送给了谢冰柔。
谢冰柔扶着碗,小口喝了几口热水。
茶叶和青盐味道搅在一起,还夹杂了些姜的温热辛辣,入口融和成极古怪滋味。
之前她服侍卫玄,如今卫玄也来服侍她了。
谢冰柔头发方才匆匆挽起,如今已是有些乱糟糟。卫玄轻轻替她揭开,又取了一把梳子,替谢冰柔梳理发丝。
谢冰柔也隐隐察觉山雨欲来之势,话也不好多说,心下也颇为忐忑。卫玄的嗓音却是在她耳边轻轻的响起:“谢娘子,你最喜欢打听那些消息,想来你也听说过,我阿母是楚地的巫女,被我父亲所纳。因她生得极美,父亲不愿意她被别人窥见,嫉意成狂,进而将她囚禁,不许任何人窥见。”
谢冰柔微微有些尴尬,但她确实也是知晓一些关于卫玄身世的传闻的。
可这倒不是因为她好打听,只不过是因她对卫玄十分介意罢了。
她也听说卫玄的生母是楚地的巫女,出落得十分动人。卫衍当时有妻有子,一见却惊为天人,立刻将之据为己有。
卫衍宠爱这个小妾也罢了,还到了近乎疯魔的地步。
据说他嫉妒每一个接近巫女楚负的男子,乃至于要将楚负囚禁起来,绝不许旁人多看一眼。甚至楚负生下孩子,他也并不想让孩子跟生母相处,生恐孩子分去了母亲的注意力。
那孩子寄在正妻名下,后来又送去别处学习。
总之这个故事十分疯魔,宛如霸总小说照进了现实。旁人除了觉得卫衍不可理喻,还觉得巫女楚负是什么山精鬼魅,有什么诡异异术。
据说巫女本就是侍奉山泽之中神明的,终身应是处子之躯,本便不能嫁人。
卫衍强自将之纳为妾室,则必定会招惹灾祸。
卫衍抵挡不住诱惑,自然自招灾祸,乃至于竟如此疯魔。
可现在谢冰柔却听闻楚负竟是楚国公主。
卫玄则缓缓说道:“你也没听错,阿母是楚工公主,楚国灭亡之际,她不过十七岁,生得也很美丽。”
那些旧事,自然是卫衍说给卫玄听的。
那时楚宫有着残败如晚霞般的艳丽,楚国的小公主也见识了楚国最后的奢靡与繁华。然后这一切就伴随大胤的铁骑,踏碎于铁蹄之下。
她念着往日里的锦绣荣华,念着自己血脉姓氏,如此不合时宜的怀念着故国,又或者说她也算忠于自己的故国。
这一切要看用什么立场来轮,也许以楚负立场,那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忠义。
她原名钟姝,楚负这个名字是她亡国后所改。
而卫衍则是楚国旧臣,后来楚负却找上了他。
归顺大胤之前,卫衍曾是楚国的上将军。出征之前,楚负曾经亲自送行,给卫衍奉酒。
楚宫的公主仿佛是残败皇宫中最艳丽春色,却又是那般的生机勃勃,令人心驰神摇。
她奉酒时候看到卫衍眼底的受宠若惊,看到了他眼里的惊艳,尽管那时这位上将军已有家室,却瞧着美丽的公主移不开眼。
于是那时候楚负就窥见了这位上将军的软弱之处,身为男子,他也不过如此。
本来若非身处乱世,卫衍这点想头也不过是痴心妄想。他已有家室,而小公主又素来心高气傲,其实也根本看不上卫衍这样的鲁男儿。
但那时楚国将倾,她也无妨给卫衍一点甜头尝一尝。
所以奉酒之际,她娇嫩的手指不动声色的划过了卫衍粗糙有茧的手心。她做着这样挑诱举动,偏生脸上神情仍是那般的端庄和圣洁。
众目睽睽之下,卫衍忽而呼吸急促。
楚负不动声色打量着卫衍面上神色,更知晓自己已将一颗种子放入了卫衍的心里面了。
等到楚国亡国,楚负深思熟虑之后,便寻上了卫衍。
哪怕此刻卫衍已降了大胤,位列彻侯,家中妻子又已为他诞下两子一女。但楚负却决意诱惑他回归忠义,重建楚国。
当然这不过是好听些说法,准确来说,楚负是想要卫衍谋反。
她带着楚国的残部来到卫衍跟前,对着卫衍柔柔微笑:“将军若要富贵,便杀了旧主之女。”
那时她才刚刚二十,如诗如画,如云如雾,见过她的人都相信她是山中精灵,林中仙子。
卫衍已经拔剑比在她脖子一侧,女娘却不见惧色,只柔柔的看着他。
她知晓自己在卫衍心里种了一颗种子,哪怕卫衍想杀主取利,至少是在得到她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