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冰柔自然听着了这样子的动静,可她并没有回头去看一看,仿佛对方的出现也并不值得意外,又仿佛她猜到章爵会出现。
章司马总是这么怒气勃勃,很不开心的样子。
谢冰柔心里也轻轻叹息,章爵能不能有一天不生气?就如她一般,整日里修身养性,很少跟人争得面红耳赤。
章爵确实满脸写着不开心,他蓦然极恼恨的抱怨:“谢冰柔,我倒是未曾想到,你居然要与元璧定亲了,你可真是讨厌得紧。你不会有一日真要嫁入元家,攀上高枝,飞黄腾达。”
他也许真觉得谢冰柔很讨厌,面颊上写满了不欢喜。
章爵其实生得有两根尖尖牙,如今他便用尖牙咬了自己唇瓣一下,满面皆是不喜:“你不会是利用于我,明知元璧讨厌我,偏要我对着你团团转,元璧便存心和我过不去,偏要将你拢在手里。”
章爵满口皆是抱怨,抱怨里还不忘踩踩元璧的动机。他分明觉得元璧绝不可能这么真情实感,定然是有所图谋。
谢冰柔若是聪明,便不应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得了什么大便宜。
然后他灵巧的翻在谢冰柔跟前来,目不转睛看着谢冰柔。
他倒要看看,谢冰柔究竟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谢冰柔面色有些惊讶,仿佛没想到章爵会跟自己说这些。
还有,她觉得章爵有点点太过于看得起他自己。
怎么说自己也是可人的女娘,章爵说话也真不好听。
谢冰柔轻柔说道:“章司马,元公子瞧中我了,我又有什么办法?我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更未曾想到他居然想要娶我。我哪里想得到,他居然会有这样的心思。他可真是令我意外,让我惊讶。”
章爵手指遥遥比着谢冰柔嘴唇,他做了个噤声手势:“你猜猜我会不会信你。谢五娘子,我瞧你还是听我的才好。”
谢冰柔不由得轻轻啊了一声。
她无措的样子倒透出了几分无辜。
元璧送走了谢冰柔后,仍然呆呆站立于原地。他不知晓章爵已经追上了谢冰柔,可心里却忍不住想起了章爵。
他与章爵一向不和,而彼此之间厌恶要比旁人以为的要深。
可这一切都是章爵自找的,是章爵挑起了这场仇恨,而不是元璧挑起来的。
这一切源于那一年,自己被困受辱,险些死在边塞之地。
后来他绝处逢生,元家的一个家仆寻到了他。
对方名唤方惇,说是家仆,人家依仗元家资源,也已谋了个武职,还有几品官阶,也算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
这便是元家根基,如此施之以恩惠,笼络人心,将若干心腹收入囊中,归为己用。元家所编织的网络也不仅仅是元姓名族人,还有那些依仗元家的依附着。就好似那时自己遇险,方惇就急匆匆来寻自己这个少主人。
那也可算让方惇立了功了,倒当真让他捡着了元璧。
方惇寻到他时,元璧正在撕咬一根血淋淋鹰腿。彼时他这位元公子口中所啖之物既没有经过锅鼎精细的烹调,也没有摆在精致玉盘瓷器之中。元璧吃得很原始,鹰腿上还有几根禽毛未曾尽数褪干净。那只鹰是元璧昨日猎到的,荒漠戈壁晚上很冷,可白天却很热。只不过过了一一天,那鹰肉却开始微微发馊。
更何况这等猛禽的肉本来便扎实难咬,撕咬起来很费牙齿。
然而元璧却吃得很认真,仿佛这是什么珍馐美味。一个人若被饥饿折磨太久,那么他吃起东西时也不会太挑剔了。
方惇寻到他时候,元璧怔了怔,他咽下了自己口中发酸的馊肉,方才放下了那枚血淋淋的鹰腿。
然后他温声说了声谢谢,那声谢谢也是真心实意的。
他谢谢方惇来寻自己,又寻见了自己,更使自己得救。
元璧是真心实意有着几分感激之情的。
他甚至有些惋惜,因为他决意要杀死方惇了。
要将方惇灭口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因为方惇看到的太多,而自己这么狼狈可鄙一面是不能使人随意去看的。
方惇也是有些倒霉,他遇着元璧时,元璧的模样实是有些狼狈。
元璧已在烈阳下烘晒好几日了,这样的烈日炎炎,使他脱水晒伤,唇瓣干裂,当然自然也将元璧整个人都晒馊了。他甲胄被扔去一边,衣衫皱巴巴像是腌过的咸菜,散发出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臭味,元璧已经泡在这样恶心味道里好几天了。
更何况他还折了一条腿,动一动就无比的剧痛,尴尬的是他的大小便排泄物就不方便离他太远。元璧甚至还能嗅到自己身上一股子尿骚味儿——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只会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恶心。
可这副恶心的样子,却被一个家仆看见了,他自然而然觉得方惇应该去死。
没什么天人交战,只有理直气壮。
方惇是他救命恩人,元璧至多是有些惋惜,但旋即他也暗暗怪方惇没早寻来两日。但凡元璧还有些力气,就绝不至于使得自己这般的狼狈。
不过,他也原谅方惇了,他总归还是感激人家寻到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