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杜芙却说什么, 他很吵?
那个他, 想来指的是薛旭,可哪个小孩子是不吵的?旭儿只是顽皮了些,在府上小打小闹, 也没什么暴虐品行。
杜芙继续说道:“夫人,小公子太顽皮了。之前好不容易绘好的观音图,被他泼了墨。我花了半月抄的经,就被他拂去水中,便这么毁了了。我只是个小妇, 怎么好去管束府中的公子?我怕见着他, 见着小公子,我便觉得头疼。”
她这样说着时, 嗓音里的厌意便透了出来:“本来叠竹阁很是安静, 可是小公子真的好吵, 好吵——”
“我不能向你告状,这样岂不是显得我不懂事?”
“于是我便想着琢磨个法子, 让小公子安安静静。我不必向你告状,他也会安生几日。”
杜芙口中的言语实在显得太过于匪夷所思了,任谁都不能相信。
元仪华也是如此!她既愤怒,又吃惊。杜芙这些话非但没有让她解疑,还令她更觉得疑窦。
叠竹阁是十分安静,因为叠竹阁里面住着一个失宠的姬妾。
薛留良已经大半年没去寻杜芙了,于是叠竹阁里再没什么春色。
有时候元仪华也会对杜芙产生某种怜悯,她以为杜芙会喜欢有个小孩子闹一闹,会使那里没那么静。
但杜芙却说,说什么薛旭太吵了,甚至还想要残害薛旭?
元仪华委实无法理解,她只能想一个合乎逻辑的解释,她说:“你入府难道并不是心甘情愿?是了,你父母虽然愿意,可那不过是为了杜家利益,为了他们两个儿子的前程。可能作为女儿,你并不甘愿,只不过是个牺牲品。还是你原本有一个情郎,早有心仪之人?”
元仪华冷冷说道:“若是如此,这倒是我的错了。你口里说愿意,只怕也是被迫愿意,难怪你心不甘,情不愿。”
杜芙轻轻叹了口气:“我素来性子沉闷,又不爱搭理人,哪里有什么情郎?”
“当年夫人要选我入府,阿父阿母都很开心,我两个兄长包括家里的姊妹也都很欢喜。于是这件事情好似便成了定局。”
“我那时候说不要,阿母也是问我,是不是有了情郎?若是没有情郎,为什么不肯答应这样好事?还是,我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又或者,我对未来有什么盘算?”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我没有情郎,没有特别想做的事,其实我也不知晓以后要过怎么样的生活。不去薛家做妾,我也没什么别的想要的。”
“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呢?杜芙也说不上来。她的心里一直有一把忧郁的幽火,总觉得生命之中缺了一些东西,却并不知晓缺了什么。她读过一些书,也擅作画,字也写得不错。可家道中落,这些技巧并没有什么用。
她瞧不上的那些个邻家儿郎会偷偷打量自己,会觉得她与众不同。可也有些粗鄙男人觉得她矫揉造作,扭捏得很。她与周遭年轻的女娘处不到一块儿,没什么相同的话题,对她们感兴趣的没兴趣。于是在成长的岁月里,杜芙既没有相熟交好的女娘,也没什么朋友会跟她说体己话。
她从来都觉得十分孤独,也有些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
后来她便成为了薛留良的小妇,她还是在纠结,但她没更好去处,于是这份不愿意也是软弱的。
如今元仪华想要知晓究竟,她也不知如何描叙,只喃喃说道:“我只想小公子会肚疼,接着就会养病,然后他就会安静几日,不会再来打搅我。夫人,我并没有想他死。”
可这些话却触怒了素娥,在素娥瞧来,这不过是杜芙事败之后的狡辩之词。
素娥厉声:“你这个贱妇,事到临头,你还在狡辩!你蛇蝎心肠,意图谋害府中子嗣。你心狠手辣,你是死不足惜!”
素娥心里恨得发抖,人生有贵贱,元仪华生的儿子便是梧侯府最尊贵的小公子。可自己生的白白胖胖的儿子,却得不到梧侯垂顾。甚至杜芙恶意害人,死的居然是自己儿子!好似元仪华真的有什么贵命,倒霉的只是自己这个贱妾。
素娥眼泪却禁不住掉落下来。
她甚至要扑上前去,跟杜芙厮打,却被元仪华身边的仆妇死死按住。
谢冰柔心里却是轻轻叹了口气,就像之前她与昭华公主所说那样,也许这些事情一开始也不过是个意外。
谢冰柔轻轻补充:“其实这个圈套也并不怎样缜密,成功可能性也不高。而且山踯躅花叶虽是有毒,却不是那么容易吃死人。可是误食山踯躅的却是个不满三岁的稚儿。”
“薛旭已经七岁,年纪要大一些,而且已经更会表达自己。若他不舒服,自然也便会说出来。你大约没想到会成功,更没想到会死人。”
面对容色激动的素娥,杜芙面色倒是平静多了。也许并不是杜芙胆子很大,只是因为她已然很麻木。
听到谢冰柔这样说,杜芙缓缓说道:“是,一开始是个意外,我也没想到素姬会回来,她还带着孩子住入了叠竹阁。我那时候换了居所,什么都不顺意,我都忘了那两盆白色的山踯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