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百载底蕴的薛氏自然不容家中嫡长子娶一个婢女。
素娥身份卑微,学识也不多,见识更是有限。她只能用来逗趣解闷,又怎么能成为当家主母?哪怕素娥脱了籍,她的教养也只是一个婢。
这样的女娘,又怎么能主持中馈,管家理事,往来交际?把素娥扶上那个位置,那么整个薛家便是天大的笑话。
薛家另有属意之人,那便是元家的嫡女元仪华。元仪华貌美,又出了名的聪明伶俐,不说才学,就是样貌也远胜素娥。有这么一位嫡妻,必定能将薛留良拘上正途。
成婚之前,薛留良的风流韵事曾传到元家耳中。元家不在意,元仪华更不在意。素娥身份卑微,才学浅薄,样貌也不过中上。这样一个对手,元仪华也并不放在眼里,显然觉得胜券在握。
所有人都这么想,薛留良便不由得生出忿怒。
元仪华也不是平白自负,她嫁入薛家,便显露出她种种手腕。
成婚当日,元仪华着玄纁二色嫁衣,艳丽无双。薛留良为其美色所惑,虽不怎么喜欢,却也终究做了夫妻。
元仪华先生了一个女儿,又生了一个儿子。能生两个孩子,足见薛留良留在妻子房中的次数也不少。
薛留良不喜元仪华,可薛府合家上下却很喜爱,反倒觉得薛留良颇不懂事。
成婚几载,薛留良犹自跟素娥情意绵绵,元仪华便为薛留良又纳了一个小妇。
那新纳小妇名唤杜芙,原本是官宦人家出身,因父兄获罪,方才落魄。在家时也不过每日辛苦绣几朵花,以补贴家用,日子也是过得艰难。杜芙有一种可怜又倔强的气质,且颇有才学,这在整体识字率都不算高的大胤殊为不易,可这样的才情又与她卑微的地位形成了强烈的矛盾。
元仪华便是相中了她的这份矛盾气质,果然薛留良一见,便为之着迷。
素娥不过略识几个字,没有杜芙有才。杜芙也不会像素娥那般处处讨好,有时还会透出倔强。可杜芙也不似元仪华那般出身尊贵,那么她小小的忤逆就并不那么可恨,更不会显得咄咄逼人,反倒成了一种可爱情趣。
素娥在元家并没有什么地位,然后连宠爱都被分了去。
府中的叠竹阁是薛留良成婚前读书的地方,那时候素娥就在那里服侍他。后来素娥仍留在叠竹阁,薛留良时常会去瞧她,也总会在那处回想起往昔的温情。
杜芙来了不到一年,素娥便失宠,竟被打发出府。就连这叠竹阁,也让给了杜芙居住。
本来只到此处,元仪华已经是大获全胜。可这剧是连续剧,剧情还跌宕起伏。这么过了几年年,素娥竟上演一出绝地反击,绝处逢生的戏码。
薛留良将之接回,还带回一个外面生下的孩子瑞儿,住的还是叠竹阁。
所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迁回来叠竹阁的是素娥,那迁出去的自然是杜芙。
薛留良当日对杜芙的迷恋已是烟消云散,觉得终日哄着杜芙到底有些乏累,于是便想起了从前温柔乖顺的婢子。
枕边人才学差劲些,好似也不是什么极要紧的事了。
杜芙一个小妇,辱便辱了,也没什么要紧,可这桩事分明也拂了元仪华的颜面。那时旁人便议论,说元仪华样貌生得美,又有身段,却终究抵不过一个婢子的小意温柔。又据说元仪华从前做姑娘时,也是性子倔强,十分要强。
素娥回来了,这个小妇那样得意,就好似哐哐几巴掌扇在元仪华的脸上。
可得意的表情又很快从素娥面上消失,因为她刚刚回来没几天,她那两岁的儿子便死于非命。
于是素娥便再也得意不起来,脸上换上了失去亲子的痛苦。
素娥自然将叠竹阁守得严实,没人知晓是如何下的毒。另一个小妇杜芙性子清傲,鲜少笼络旁人,自然没这个本事。可元仪华则不同,元仪华有这样的手段,当然也有这样的动机。
后来又查出素娥身边的婢子蕊娘乃是夫人身边人,那自然便是证据确凿。
素娥虽只是个小妇,可瑞儿却是薛留良的亲骨肉。这薛家想要压下此事,可薛留良却将这桩案子告去廷尉府。廷尉府查不出元仪华什么证据,可也没查出别的凶手。于是便有人说是廷尉府包庇,因为元仪华是皇后的亲侄女。
人言可畏,于是这件事情一定要有一个答案。
谢济怀也是病急乱投医,找上了她这位五姑母。
不过大家也是各取所需,她想到了自己那日见到的中军司马章爵。那日她觉得那位年轻俊美的中军司马好似有意深深望了自己一眼,谢冰柔还以为章爵会向自己询问案情,可是并没有。
好在她还有个汲汲于名利的侄儿,今日能把自己带去梧侯府,来查查案子。
这时马车已经到了,谢济怀甚至还替她撩开了车帘。谢冰柔对他笑了笑,竟也觉得这个侄儿看着顺眼了些。
元四郎已经在侧门等候。
元斐是个温和的少年郎,性子上还透出一些腼腆,就好似一泓清水,能让人一下子望到底。他确实与沈婉兰情意甚笃,就好似如今,也是沈婉兰恳求,他便在此处等候引二人入府。
否则谢济怀人微言轻,梧侯府又门槛太高,又怎会随意接纳一个女郎入府验尸?
谢济怀面颊浮起了一缕奇异的不快,却是飞快压下了,转而谦卑说了些感激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