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孟夏之夜,他低沉的嗓音竟犹如一把冰刃,简短的几个字就冻得云朵如堕冰窟。
她艰难地吸了口气,才转身回到马车上。
沈誉并未跟着上车,而是转身朝车夫伸出手,接过赶马的鞭子,独自坐在外面将车驾走。
马车行了许久,一直到晨曦将至时,马车才终于停在菡萏居外。看着熟悉的景色,云朵一颗悬着的心才缓缓落下来。
至少,沈誉没打算将她放置在王宫以外的地方。
莲香并未因主子不在就偷懒,正在院中打扫,听见动静好奇地探出脑袋,忽然瞧见二人身影,先是愣了愣便飞快跑过来。
“二爷?姨娘?你们怎回来了?不是才刚走没两天?”
沈誉从马车上跃下来,将手中鞭子随手一扔就往屋子里边走边说:“去烧热水来,多备些。”
莲香接住他扔来的鞭子,将男人上下打量一番,“二爷要沐浴?”
男人脚下没停,“是你家姨娘。”
“姨...”莲香这才注意到跟在后面的云朵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不由得大惊,“姨娘身上这是怎么弄的?”
云朵被拦在屋门口,只能任莲香将自己前后都仔细检查。
如今身份被戳破,她对上这个丫鬟也再不复以前那般泰然,头低着抬不起来,身子随着呼吸微微发颤。
“姨娘这是..”莲香心中骇然,不由得小声问:“二爷欺负你了?”
怎么才出去两天,那娇滴滴的美人就一副受尽欺凌的可怜模样。
清晨的空气有些凉,云朵才刚摇了摇头,就止不住打了个冷颤,抖着声音道:“我...我有事和二爷单独说,劳烦姑娘暂且不要进屋...”
莲香一头雾水,往屋里望了望,又看看面前的人脸上未干的泪痕,终究也只能听话地退下。
天边已能看到明亮的日光,云朵回头看向外边大片的荷叶,清晨连风也没有,大片荷叶和花朵安静地融在一处,静谧得犹如一幅美好画卷。
她在原地停了会儿,将那景色印在心底才抬起脚步走进屋。
沈誉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头发也散落下来,还未来得及束起。瞥见她进来,手上动作加快,着急出门的样子。
云朵沉默地转身,把门关起来闩上。
听见动静,男人绑腰带的动作顿了顿,又迅速地随便束成一个结。
抬眸看着她走近,停在面前,突然跪下来。
沈誉脸上是鲜少流露出的惊讶神色,很快便敛起消散,垂眸看着跪在面前的人沉声道:“这是做什么?”
“我...”
云朵甫一开口,泪珠却先落下来。慌忙用手抹去,才哽声道:“民女骗了二爷,请二爷定罪...”
她头顶发丝已经乱了,想来是靠在马车睡觉所致,松松垮垮地耷在一侧,上面连朵装饰的簪花也没有,唯一红色的发带昨天还被自己拿走,朴素得一点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沈誉目光落在她的发旋上,淡淡开口:“你有何事骗我?”
云朵张开嘴,却没发出声音,才刚止住的泪又大滴大滴地落下来,迅速将整张脸颊都沾湿。
她哭得可怜,单薄的身子也跟着战栗,一双纤密睫羽更是抖个不停。
半晌,才勉强哽咽着说:“我...民女并非云府的小姐...二爷本来要娶的,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
即便男人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世,可由自己亲口说出,仍让她难堪得抬不起头。
“你姐姐?”沈誉尾音轻挑,仿佛从未听说过一般,“那怎么会是你嫁过来?”
“...”
云朵说不出口,云老爷的打算她大抵也能猜到,遑论沈誉这样聪明的人。
一只手却忽然伸了过来。
紧接着,又有柔软的发丝落在脸颊处。
沈誉俯下身,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换了个问题问道:“那你可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
云朵屏住呼吸,颤颤巍巍地点头。
事到如今,她已做好了准备接受任何处置。
男人喉结滚了滚,不怒反笑,“地上太硬,先起来说话。”
他眸中盈着浅浅的光,瞳孔黝黑,倒映着一张哭花的脸。
云朵脸颊通红,睫毛被泪水沾湿成一簇一簇,轻轻一眨就又落下滚烫的泪。
沈誉不等她作答,手就移到她胳膊处,将人连拖带拉地扶起来。随后自己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将桌上的水壶拿过来。
是空的,又放回去。
他斟酌了会儿,才再度开口:“你说云小姐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可我听说云大人未曾纳过妾。”
云朵站在他面前,低着头嗫嚅道:“我娘并未进云府,直到今年...”
沈誉替她说完,“直到今年你爹冒然向父王提了亲事,却没想到父王竟是将他的嫡女许给了我。为了不让唯一的嫡女屈嫁给我做偏房才想到了你,这才将你们母女接回身边。”
云朵无话可说,只能点头。
男人看着她惨白的一张脸,眉间微微收紧,声音也软了几分,“过来,坐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