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云夫人再次提起她的身世,直言自己不计前嫌,将她们母女二人接了回来,还许了她这样的好人家,又说起阿玉兰近来治病吃药花了许多钱,警惕她不该忘本,得趁早报恩才对。
云老爷膝下只有一子,偏云府的长公子是个不成气的,连考了几年的功名也未中举,云老爷花了重金找了好些关系才为其谋了个半大的差事。却没想云老爷一贬,云公子也跟着贬到了边境苦寒之地。万幸的是,当差的地方正好也在绥地。
云朵自然明白云夫人的用意,只是...
她和沈誉半分亲密也无,连仅有那几回牵手也都是逢场作戏,又该如何像云夫人信上说的去吹那枕边风?
莲香从屋里出来叫她,饭做好了。
云朵急忙将信纸收起来,却不知该藏在何处,迟疑了会儿,索性塞在胸口单薄的衣襟里。
因为提前交待过,晚饭做得还算清淡,却毫不含混,连瑶柱羹里的豆腐也比平日里的嫩了些。
莲香在桌边站着,用筷子一点一点将夹在藕间的葱花捡出来。
云朵也不知道那道菜是怎么做出来的,是莲藕和一种茭混在一起清炖,再腌在捣碎的水晶脍里,嫩白间夹着点点葱绿,不单品相好看,吃起来也绵软爽口。
看莲香挑得认真,料想沈誉应该是喜欢的。
果然,没过一会儿,剔好的藕就进了沈誉的碗里,男人没说什么,默默地吃了。
目光微微一瞥,和她探究的视线对上。
云朵咬了咬唇,问道:“二爷既然不喜欢葱,怎么还要放?”
厨房的人该知道他偏好的才对。
沈誉还没说话,莲香倒先替他答了。“二爷的确不爱吃葱,却不能少了葱味,菜里能放葱,吃进嘴里的,却沾不得一点葱...奴婢到现在也不懂他这是什么歪理呢,只好每回都将这些葱段一点一点捡出来。”
云朵细细品了番她这话,觉得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似懂非懂地小口吃饭。
沈誉解释道:“若是看不见,就能当菜里没有放葱,勉勉强强地就吃得下了。”
云朵更糊涂了。
看不见,舌头不是还能尝出来?
但她没继续问,只是不自觉地放下筷子,似是在下什么决心般踌躇地坐在桌前。
沈誉不动声色地继续喝汤,像是没发现她的异样。
终于,身边的人总算动了。
云朵抬起头,望着站在一侧的莲香,声音高了几分道:“让我来试试?”
男人执勺的动作顿了下,又很快恢复如常。
倒是莲香怔在原地,“姨娘说的是...?”
云朵不敢去看沈誉的脸,只是梗着脖子道:“你去忙你的,挑葱的事就交给我好了。”
“啊?”
莲香还呆着,不明白姨娘为什么要抢她这丫鬟的活计。
倒是沈誉难得的有些急,手指叩了叩桌面,提醒道:“没听明白?忙你的去。”
莲香这才恍然,忙笑起来,“知道了知道了,奴婢这就走。”
她说着便将碗筷拿到云朵面前,“二爷除了不爱吃葱,甜的不怎么吃、咸了也不吃,也不喜欢吃那些品相不好的,煮太烂的也不行,还有带梗的也不吃,能吃一些辣,菜里却不能有辣椒皮,其余倒还好,哦,还有——”
“行了行了。”沈誉有些不耐烦,“等我明日重新找个丫鬟来把你换了,你再详细交待也不迟。”
莲香这才停住话,瞧了瞧桌边坐着的两人笑着退下了。
屋内又静下来,云朵脸上的红晕却迟迟未消退。她连头也不敢抬起来,只是低头默默地将绿色葱花一点点挑出来。
沈誉觉得手上有些空,指节僵硬地动了动,才想起来去拿筷子,等握在手上时又迟迟未落筷,撑在桌上停着。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压低了些,道:“倒没像莲香说的那般挑剔。”
话刚说完,面前的瓷碟里却多了一块去了皮的虾。
云朵耳根红得滴血,又将去了葱的藕丁放进他碗中,小声说:“我都记下来了。”
男人迟迟没开口。
视线落在云朵脸上,停了会儿地,才重新动了筷子。
云朵能感受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脸上,却不敢抬眸去确认,只得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慌张。
沈誉的心情似乎不错,若是她现在开口,会不会答应帮忙,不过是给云家公子调得近些,应该不会太难罢?
可是...
云朵动了动唇,却说不出口。
在沈誉身边也算呆了这么久,也不止一回听到他说起对那些朝堂正事不感兴趣,也不愿牵扯公务,就算自己跪下来求他,就会冒然插手么?
何况她和沈誉非亲非故,仅凭她这突然的讨好,就真能让答应下来?
且不说会否同意,即便他应下来了,料想这事也会很快被世子知道,说不定还会传到王后那里,万一再被大王知晓,到时候...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直将下唇咬得发白,也开不了口。
“好了。”正沉思着,就听见沈誉再次开口,“碗里快装不下了。”
声音很轻,似乎是带着笑说的。
云朵停下来,怯怯地抬了抬眼。
沈誉眼底果然噙着淡淡笑意,浅浅地盯着她说:“不用管我,你自己吃,一会儿凉了。”